宿舍洗水池的排水口总是缠着黑发,我们谁都没在意。直到小林半夜醒来,
看见镜子里有个滴水的背影。“它……没有脸。”她颤抖地说。第二天,小林的床铺空了,
只留下满地湿漉漉的长发。而排水口的声音,越来越响了……1六人间。靠门的下铺,
小林翻了个身,嘟囔了一句梦话。对面上铺,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一张脸,是熬夜追剧的周婷。
我,苏晚,躺在中间的下铺,刚放下看到一半的小说。“啪。”寂静里,这声音不大,
却清晰。是从阳台传来的。阳台连着宿舍唯一的卫生间,那里有洗漱池。“啪嗒。”又一声。
像是……什么东西湿漉漉地拍在瓷砖上。周婷按灭了手机,小声问:“晚晚,你听见没?
”“嗯。”我应着,心里有点发毛。“什么声音啊?”她声音带着困意和一丝紧张。
“不知道,水龙头没关紧?”“我去看看。”周婷说着,窸窸窣窣地爬下床。她趿拉着拖鞋,
走向阳台。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啊呀!”周婷短促地叫了一声,带着嫌弃。“怎么了?
”我坐起身。“恶心死了,又是头发,堵了一池子水。”她的声音从阳台传来,带着回音。
我松了口气,躺回去。“弄掉就是了。”“烦人,谁掉的啊,这么多……”周婷抱怨着,
随后是清理头发和放水的声音。水哗哗流走,宿舍重新陷入寂静。我闭上眼,准备继续睡。
可那“啪嗒”声,好像还黏在耳朵里。2第二天早上,卫生间里。我们挤在洗水池前刷牙。
白色的陶瓷池壁上,黏着几缕深色的发丝,蜿蜒着,通向那个金属排水口。“我说,
你们谁脱发这么严重?”周婷含着牙膏沫,含糊地说。“学习压力大吧。
”学习委员李丽推了推眼镜。“我看是熬夜熬的。”另一个室友张岚接口。
小林对着镜子打理她的齐耳短发。“反正不是我,我头发短。”她顺手捻起那几缕湿发,
扯了扯,没扯动。“啧,缠得真紧,像长在里面似的。”她嘟囔着,用力一拽。
“噗”一声轻响,一小团纠缠的黑发被扯了出来,带着水。排水口留下一个黑洞。
小林把头发扔进旁边套着塑料袋的垃圾桶。没人再说话,各自忙着洗漱。水声,刷牙声,
脸盆碰撞声。只有我,看着那个空了的排水口。那黑洞,深得有点不正常。3几天后的深夜。
我被一种细微的、持续的声音吵醒。不是啪嗒声。是……摩擦声。嘶啦,嘶啦。
像是有无数根细小的手指,在挠着什么硬东西。声音的来源,很明确,是卫生间。
是从那个排水口里传出来的。我屏住呼吸,仔细听。那声音时断时续,带着水汽的黏腻感。
它就在那里,不停地挠。挠着金属的内壁,挠着陶瓷的管道。也像是在挠着我的耳膜。
我用力闭上眼,把头埋进被子。声音小了些,却没停。宿舍里其他人都睡得很沉。
只有我听见了。这让我怀疑,是不是做梦。·“排水口?”周婷打着哈欠,“没听见啊,
苏晚你是不是学习学幻听了?”李丽也表示没听到任何异常。张岚和小林也摇头。
只有睡我上铺的刘芸,犹豫了一下。“我……我好像也听到过一点,”她小声说,“就那种,
窸窸窣窣的……”但她的声音很快被其他人的说笑盖过。没人当回事。直到那天下午。
小林提前从自习室回来,脸色不太好看。她说洗脸时,感觉排水口有一股吸力。“真的!
凉飕飕的,像有东西在下面吹气!”她比划着。周婷笑她:“那是回风!笨蛋!
”小林争辩:“不是风!不一样!那感觉……像是活的!”她的眼神里,有真实的恐惧。
我们都没接话。宿舍气氛有点怪。后来,小林去洗她新买的苹果。水龙头哗哗响。突然,
“咚”的一声闷响。像是从水管深处传来的。小林吓得手一抖,苹果掉进池子里。她白着脸,
盯着那个排水口。黑洞洞的,安静地张着嘴。4事情开始不对劲。垃圾桶里的湿发,
似乎比以前多了。一团一团,纠缠得格外紧密。像是被什么东西精心编织过。
池壁上也总是黏着新的,湿漉漉,黑得发亮。清理时,那种滑腻冰凉的触感,让人极不舒服。
更怪的是,小林。她变得沉默,眼下有浓重的黑眼圈。她说她睡不好,总做噩梦。
梦见自己被黑色的水草缠住,往深处拖。“那水草……像头发。”她有一次低声对我说,
眼神惶然。夜里,她频繁起夜。每次去卫生间,都待很久。有一次我半夜醒来,
看见她的床铺空着。卫生间的门缝下,透出微弱的光。还有隐隐的,水流声。过了很久,
她才轻手轻脚地回来。身上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潮湿的气味。5真正的恐惧,
始于那个周末的深夜。我被小林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惊醒。宿舍里一片死寂。
只有她床铺那边传来的细微声响。我轻声问:“小林,怎么了?”她没有回答。哭泣声停了。
过了一会儿,她突然坐了起来。动作很僵硬。她摸索着下床,没有开灯,直直地走向阳台,
进了卫生间。门,轻轻合上。没有锁扣声。我等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太久了。
我心里不安,也下了床,走到阳台门口。隔着玻璃,看见卫生间门缝下那片昏黄的光。
里面没有声音。安静得可怕。我正要敲门。突然,一声极度恐惧的、破碎的尖叫划破寂静!
“啊——!”是小林!我猛地推开门,冲进卫生间。顶灯惨白。小林瘫坐在冰凉的瓷砖地上,
背靠着浴室隔间门。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眼睛死死瞪着正前方的镜子。
那面巨大的、沾着水渍的镜子。“镜……镜子里……”她牙齿打颤,声音不成调。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镜子。里面映出我们两个惊恐的脸,映出惨白的灯光,
映出空荡荡的卫生间。“怎么了?你看到什么了?”我扶住她颤抖的肩膀。
她猛地抓住我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我肉里。眼睛还是死死盯着镜子,
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烙印在她视网膜上。“背影……一个滴水的背影……”她声音嘶哑,
充满绝望。“长头发,湿的,在滴水……就站在那里……”她指着镜子映出的,
洗水池前方的空处。那里现在空无一物。“可是……可是……”她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
“她没有脸!!!”她爆发出更凄厉的哭喊,整个人蜷缩起来,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她没有脸啊!!!”宿管阿姨和几个被惊醒的室友都赶了过来。大家被小林的样子吓坏了。
她语无伦次,只是反复念叨着“滴水的背影”和“没有脸”。没有人相信她。
都认为她是学习压力太大,产生了幻觉。周婷甚至开玩笑:“小林,你看恐怖片看多了吧?
”只有我,扶着她的时候,感觉到她冰冷的体温和无法控制的颤抖。那不是装的。那天晚上,
我和她挤在一张床上。她紧紧抱着我的胳膊,一夜没睡。眼睛,
始终恐惧地盯着卫生间那扇紧闭的门。6第二天是周日。小林一直睡到中午才醒,精神萎靡。
她拒绝再踏入卫生间半步,洗脸刷牙都用的桶装水。我们谁都没再提昨晚的事。
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下午,小林说她想回家住两天。“我跟我妈说了,她让我回去。
”她收拾着简单的背包。我们送她到宿舍楼下。夕阳给她瘦小的身影镀上一层暖光,
她却依旧显得苍白。“我走了,过两天就回来。”她勉强笑了笑,挥挥手。
那是我们最后一次见到活着的她。周一早上,小林的床铺是空的。老师说她家里帮她请了假。
我们没在意,也许她需要多休息几天。周二,她还没回来。打电话关机。周三下午,
辅导员脸色凝重地来到我们宿舍。身后跟着两位穿着制服的警察。“同学们,
”辅导员的声音很沉,“林晓同学她……出事了。”时间仿佛瞬间凝固。“她昨天下午,
被发现在家里……溺水身亡。”“在她自己卧室的……地板上。”“现场……有很多水迹。
和……”辅导员顿了顿,艰难地补充。“很多,纠缠在一起的,湿的……长头发。
”宿舍里死一般的寂静。溺水?卧室地板?湿长发?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
荒谬得让人无法理解。周婷第一个哭出声。接着是李丽和张岚。刘芸捂住了嘴,
眼泪无声滑落。我站在原地,手脚冰凉。脑子里嗡嗡作响,
只有一个画面反复闪现——小林瘫坐在卫生间地上,指着镜子,绝望地嘶喊:“她没有脸啊!
!!”警察例行公事地询问了我们一些问题。关于小林最近的情绪,有没有异常。
我们都说了,包括那晚所谓的“幻觉”。做记录的年轻女警抬起头,看了我们一眼,
眼神有些复杂。年长的警察只是点点头,没说什么。他们带走了小林的一些遗物。离开时,
那个年长警察在卫生间门口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洗水池,那个黑洞洞的排水口。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但他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7宿舍里只剩下我们五个。
悲伤和恐惧像浓稠的墨汁,弥漫在空气里。没有人说话。小林的床铺空了。书桌空了。
可她好像又无处不在。阳台晾衣架上,还挂着她忘记收的一条浅蓝色毛巾。
在微风里轻轻晃着。傍晚,我们沉默地一起去食堂,沉默地吃完,又沉默地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