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遗落的旋律南方的盛夏,总带着一股黏稠又蓬勃的气息。蝉鸣是永不疲倦的背景音,
混杂着篮球撞击地面的闷响和少年们奔跑呼喝的喧嚣,将樟城一中的天空填得满满当当。
高二开学,文理分班的结果张贴在公告栏上,
引来新班级同学们的阵阵议论与熟悉彼此的寒暄。邱文清单肩挎着书包,
校服外套随意地系在腰间,露出里面干净的白T恤。他刚结束暑假的乐队练习,
额角还带着点未干的汗意,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他身上,跳跃着,
一如他此刻因为进入新的理科重点班而略显兴奋的心情。他是校园里的风云人物,成绩好,
模样清爽,更是校庆晚上一把吉他就能点燃全场的校园歌手,
走到哪里都自带光环和窃窃私语的注目。他的目光在教室里随意扫过,
最终落在靠窗最后一个空位上。同桌是个陌生的女孩,正低着头,专注地看着摊在桌上的书,
仿佛周遭的一切嘈杂都与她无关。她穿着最简单的校服,马尾辫扎得一丝不苟,
露出白皙纤细的脖颈。侧脸很安静,像一幅淡雅的水墨画。“嗨,新同学?我叫邱文清。
”他走过去,放下书包,主动打招呼,笑容是惯有的灿烂。女孩闻声抬起头,
眼神里有一瞬间的慌乱,像受惊的小鹿,随即又迅速垂下眼帘,
声音轻得几乎要被窗外的蝉鸣盖过:“林闲。”她的声音和她的人一样,
带着一种疏离的安静。邱文清还想说些什么,班主任已经走了进来,开始了新学期的训导。
他只好作罢,只是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偶尔会用眼角的余光打量这位新同桌。她太安静了,
几乎不主动说话,回答问题也是言简意赅,下课要么看书,要么就望着窗外发呆,
像一团若有若无的薄雾。真正的转折,发生在新学期伊始的元旦晚会筹备期间。
作为文艺骨干,邱文清负责晚会的几个节目排练,常常在放学后泡在礼堂后台。那天,
他刚和乐队成员敲定最终演出曲目,正准备离开,一阵若有若无的钢琴声却拽住了他的脚步。
不是练习曲,也不是任何他熟悉的旋律。那琴声从角落那间堆放杂物的乐器室里流淌出来,
清澈、干净,带着一点点未经雕琢的忧伤,音符跳跃间,仿佛在诉说着一个无人知晓的秘密。
旋律很美,却又很脆弱,像清晨凝结在蛛网上的露珠,一碰即碎。
邱文清下意识地放轻了呼吸,循着声音,悄悄走到虚掩的门边。透过门缝,他看见了林闲。
她背对着门口,坐在那架蒙了些微灰尘的旧钢琴前,脊背挺得笔直,
指尖在黑白琴键上轻盈地舞动。夕阳的余晖透过高窗,为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那一刻,她不再是教室里那个沉默模糊的影子,整个身影都被一种专注而柔和的光晕笼罩。
琴声从她指尖倾泻,那旋律更加清晰了,带着一种内省的、孤独的美,
让邱文清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他听得入了神,忍不住向前一步,不小心碰到了门边的谱架,
发出“哐当”一声轻响。琴声戛然而止。林闲像被惊扰的梦境,猛地回过头。
看到门口站着的是邱文清,她脸上瞬间褪去了血色,
眼中满是猝不及防的惊恐和被人窥破秘密的羞窘。她“腾”地站起身,
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音,看也没看散落在琴凳上的乐谱,几乎是夺路而逃,
像一阵风似的从邱文清身边掠过,消失在昏暗的走廊尽头。整个过程快得只在几秒之间,
邱文清甚至没来得及说一个字。
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那未散的旋律和她身上淡淡的、像是洗衣粉混合了阳光的味道。
邱文清怔在原地,半晌,才将目光投向那架安静的钢琴。琴凳上,
几张散落的稿纸吸引了他的注意。他走过去,弯腰拾起。是手写的乐谱,字迹清秀工整,
正是刚才林闲弹奏的那首曲子。谱子的右上角,用铅笔轻轻地写着曲名——《碎隙》。
在乐谱的空白处,还勾勒着几笔简单的涂鸦:一只飞鸟的轮廓,几片梧桐叶,线条简洁,
却透着说不出的寂寥。邱文清捏着这几张单薄的纸页,
仿佛捏住了一个安静灵魂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最核心的秘密。他想起林闲平日里沉默的样子,
想起她弹琴时专注的侧影,想起她逃离时惊惶的眼神……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在他心中涌动,
是好奇,是惊艳,或许,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心疼。他没有犹豫,
小心翼翼地将那几张乐谱抚平,对折,再对折,
然后郑重地放进了自己随身携带的、用来记录灵感的笔记本夹层里。这不是偷窃,
这是他无意间闯入了一个秘密花园后,不忍让其蒙尘,而代为保管的一颗遗落的珍珠。
他并不知道这意味著什么,只是本能地觉得,这旋律,以及那个叫林闲的女孩,
都不应该被如此仓促地遗忘在这个堆满杂物的角落。走出礼堂时,天色已近黄昏。
远处的操场传来模糊的哨声和欢呼,而邱文清的耳边,
似乎还在回响着那首名为《碎隙》的旋律。他回头望了一眼那间已然空寂的乐器室,
心中某个角落,仿佛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插曲,悄悄撬开了一道缝隙,有什么东西,
正沿着这缝隙,悄然萌芽。他将笔记本紧紧按在胸前,那里,除了他自己的音乐梦想,
如今又多了一份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安静的回响。高中的篇章刚刚翻过序曲,
而这“遗落的旋律”,已然为接下来的一切,埋下了最深、也最动人的伏笔。
第二章:共振元旦晚会后台的短暂交锋,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在邱文清的心底漾开了一圈圈涟漪。那首名为《碎隙》的旋律,时常在他脑海中自动回放,
而林闲惊惶逃离的背影,也与他记忆中钢琴前那专注静谧的侧影交织在一起,
构成了一个矛盾的、引人探究的谜团。新学期正式步入轨道,
理科重点班的节奏快得让人喘不过气。林闲依旧是那个安静的影子,按时到校,认真听课,
下课要么埋首题海,要么望着窗外发呆。
她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那天下午在乐器室发生的小插曲,或者说,她在刻意地遗忘。
面对邱文清时,她恢复了最初的疏离,甚至比之前更加沉默,仿佛筑起了一道无形的墙,
将任何可能的窥探都隔绝在外。邱文清却无法当作什么都没发生。那几张被他珍藏的乐谱,
像一块磁石,不断吸引着他的注意力。他开始不由自主地观察她。
他发现她的手指确实比一般女生要修长一些,指尖带着常年练琴留下的、细微的薄茧。
他发现她虽然寡言,但偶尔在数学老师讲解复杂公式时,
眼神会流露出一种近乎锐利的专注和理解力。他还发现,她似乎没有什么朋友,
总是独来独往,像一个游离于群体之外的孤岛。这种观察带着一种隐秘的好奇,
以及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明晰的、想要靠近的冲动。契机出现在三月初。
校园广播站进行新一轮的点歌投稿征集,邱文清作为前任站长因高二课业繁重卸任,
依然保有极大的影响力。他看着征集海报,一个念头忽然冒了出来。周三下午的广播时间,
熟悉的开场音乐后,播音员甜美的声音响起:“接下来这首歌,
是高三一班的邱文清学长点播的,他想说……嗯,这里没有留言,
只点了一首纯音乐《风之诗》。”空灵舒缓的钢琴曲在校园的各个角落流淌开来。
这不是时下流行的歌曲,而是一首相对冷门,但旋律极其优美,
对演奏技巧要求颇高的器乐作品。邱文清靠在教室走廊的栏杆上,
目光状似无意地掠过窗边的座位。林闲正在写作业,笔尖顿了顿,然后极其轻微地,
几乎难以察觉地,她抬了一下眼睫,视线投向窗外悬挂的广播喇叭方向,只有一瞬,
便又低下了头。没有任何表情,但邱文清捕捉到了那片刻的凝滞。他心中微微一动,
像是有根弦被轻轻拨弄了一下。几天后,音乐社团招新。作为社团的招牌人物,
邱文清被社长硬拉来“撑场子”。他抱着吉他,坐在招新点的长凳上,
随意弹唱着几首流行的歌曲,周围很快就围拢了一群兴奋的新生和老社员,气氛热烈。
就在他唱完一首歌的间隙,抬眼间,意外地在人群外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林闲站在那里,隔着一段距离,安静地看着。她没有像其他人那样露出崇拜或欣赏的表情,
只是看着,眼神平静,像是在评估,又像是在感受。邱文清的心跳莫名快了几拍。
他深吸一口气,拨动琴弦,开始唱一首他自己最近在尝试创作的半成品。这首歌还不太成熟,
副歌部分的高音处理他总是觉得有些别扭,气息转换不够流畅。一曲终了,周围响起掌声。
邱文清放下吉他,正准备和旁边的社员说话,却看见林闲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人群边缘,
似乎正要离开。在经过他身边时,她的脚步几不可查地停顿了一下,
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拂过:“第三个‘或许’那里,假声转真声,气息再沉下去一点,
会更好。”说完,她甚至没有看他,便径直离开了,留下邱文清怔在原地。她说得精准无比,
正中他困扰已久的难点!这不是泛泛的夸奖或批评,
而是内行人才可能指出的、极其细微的技术问题。
一个从不与人交流、看似与音乐绝缘的转学生,竟然能一针见血地指出他演唱中的瑕疵?
邱文清心中的谜团更大了。但同时,一种奇异的、被理解的共鸣感,悄然滋生。她听到了,
不仅听到了他点的《风之诗》,更听到了他歌声里隐藏的不完美。
这是一种无声的、却无比清晰的回应。
他开始更频繁地在广播站点播一些纯音乐或者编曲复杂的冷门歌曲。他会在音乐社练习时,
“恰好”选择一些需要钢琴伴奏的曲目,即使林闲从未靠近过音乐社的活动室。
他像是在进行一场单方面的、心照不宣的试探,而林闲,则以她那种极其隐蔽的方式,
给予了回应。有时是路过他课桌时,
号他后来才明白是她对某个和弦的建议;有时是在他抱怨某段歌词怎么写都觉得别扭之后,
第二天发现自己的草稿本里,某句歌词旁边多了一行清秀的、替换的词语,意境瞬间提升。
他们之间,形成了一种古怪而默契的“合作”模式。他负责在明处,
用声音和热情吸引目光;她则在暗处,用沉默而精准的洞察力,悄然修正着他的轨迹。
邱文清能感觉到,那堵横亘在林闲周围的无形之墙,似乎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允许这一点点音乐的共振传递进来。四月中旬,学校举办“校园新声代”歌唱比赛。
邱文清毫无悬念地进入了决赛。决赛前一天的下午,他在空无一人的音乐教室做最后练习,
唱得口干舌燥,准备的水也喝完了。他烦躁地揉了揉头发,对着谱子再次调整细节。
等他终于觉得满意,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时,才发现不知何时,
窗台上多了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瓶身上没有任何标签或纸条,就那样安静地立在那里,
像是凭空出现。邱文清拿起那瓶水,冰凉的触感从掌心蔓延开。他环顾四周,走廊空荡,
夕阳将影子拉得很长。他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清冽的水滑过喉咙,驱散了所有的焦躁。
一个清晰的、几乎毋庸置疑的念头浮现在他脑海——是林闲。只有她,会这样沉默地来,
沉默地走,留下一点不着痕迹的关怀。他握着水瓶,走到窗边,看向教学楼的方向。
高二理科班的教室窗口,在夕阳下反射着金光,看不清里面的情形。但他仿佛能感觉到,
有一道安静的目光,曾短暂地停留在这里。
一种混合着欣喜、困惑和强烈好奇的情绪包裹了他。他越来越确定,
林闲的内心绝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样平静无波。在那片沉默的海面之下,
一定涌动着与他同频的、对音乐的热爱与感知。只是,究竟是什么,
让她如此固执地隐藏自己,甚至到了近乎恐惧的地步?他低头看着手中的水瓶,
又想起那首《碎隙》的旋律。或许,答案就藏在那份被刻意压抑的热爱,
以及那份深植于骨髓的“不务正业”的阴影里。而此刻,他所能做的,
就是守护好这份悄然建立的、无声的共振,
等待一个或许永远也不会到来的、真正敞开的时刻。夕阳沉入远方的建筑群,
天际只剩下一片绚烂的晚霞。邱文清将空水瓶扔进垃圾桶,背起吉他,离开了音乐教室。
他的脚步比来时轻快了许多,心中那首未完的创作,似乎也找到了某个缺失的音符,
变得逐渐清晰、完整起来。第三章:惊雷那种秘而默契的“共振”持续了将近一个学期,
像一条地下暗河,在邱文清与林闲之间悄然流淌。邱文清甚至开始觉得,
或许时间能慢慢融化林闲周身的坚冰,直到那场毫无预兆的“惊雷”劈裂了这脆弱的平衡。
那是一个周五的下午,临近放学,空气有些闷热。邱文清刚从篮球场回来,额发湿漉,
校服搭在肩上,正准备回教室取书包。刚走到教学楼下的林荫道,
他就被一阵尖锐的斥责声钉在了原地。“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不要再碰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是不是?”声音来自一个穿着讲究、妆容精致却面带寒霜的中年女人。
她正用力拽着林闲的胳膊,手指几乎要嵌进女孩的校服袖子里。林闲低着头,
长发垂落遮住了侧脸,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她的脚边,
散落着几张乐谱——邱文清一眼就认出,
那是他昨天悄悄塞在她课桌抽屉里、自己新写的一首歌词草稿,想听听她的意见。
“一天到晚不务正业!弹琴能当饭吃吗?能让你考上好大学吗?我们辛辛苦苦培养你,
不是让你走这些歪门邪道的!”旁边的男人,应该是林闲的父亲,脸色铁青,
声音虽然压低了,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看看你这次月考的成绩!掉了两名!
就是因为心思没用在正道上!从今天起,手机上交,电脑设密码,放学必须直接回家!
再让我发现你搞这些,看我不……”周围已经聚集了一些放学的学生,
好奇、同情、或是看热闹的目光交织过来,窃窃私语声像蚊子一样嗡嗡作响。
林闲始终没有抬头,也没有辩解,只是在那越来越难听的斥责声中,身体微不可察地颤抖着,
像一片在狂风中蜷缩的叶子。邱文清只觉得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他见过林闲的安静,
见过她惊惶的逃离,也感受过她隐藏在沉默下的细腻与才华,却从未想过,
她背负着如此沉重而粗暴的压制。那散落在地上的乐谱,仿佛不是纸张,
而是她被当众撕扯的尊严和梦想。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冲了过去,挡在了林闲和她母亲之间。
“阿姨,叔叔,你们不能这样!”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紧,
“林闲她在音乐上很有天赋,那不是不务正业!那是……”“你谁啊?
”林母凌厉的目光扫过来,带着审视和毫不掩饰的厌烦,“哦,
你就是那个总拉着她搞什么音乐的邱文清是吧?我告诉你,离我女儿远点!别带坏她!
她的前途不是你这种搞花架子的人能理解的!”“我不是……”邱文清试图解释,
想说明音乐不是花架子,想告诉他们林闲指尖流淌的旋律有多么动人。就在这时,
一只冰凉的手用力抓住了他的手腕。是林闲。她终于抬起了头,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眼眶是红的,却没有眼泪。她看着邱文清,眼神里不再是惊惶,而是一种近乎绝望的哀求,
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邱文清,”她的声音沙哑,轻得几乎听不见,“别说了……求你了,
别惹麻烦。”那眼神,那声音,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熄了邱文清所有的冲动和勇气。
他清晰地感觉到,她抓住他手腕的手指,冰冷,并且在微微颤抖。
她不是在阻止他为自己辩解,而是在用一种近乎卑微的姿态,
祈求他不要打破她勉强维持的、脆弱的平静。任何的抗争,于她而言,
都只会招致更猛烈的风暴。林父冷哼一声,弯腰粗暴地捡起地上的乐谱,三两下撕得粉碎,
扔进旁边的垃圾桶。“听见没有?以后别再找我女儿!”他狠狠瞪了邱文清一眼,
然后用力拉过林闲,“走!回家!”林闲被父母一左一右地挟带着,踉跄地离开。自始至终,
她没有再回头看邱文清一眼。她挺直着背脊,背影却显得那么单薄无助,
像被狂风摧折的细竹。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去,留下邱文清一个人站在原地,拳头紧握,
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方才那场风暴的硝烟味,
以及林闲最后那句“别惹麻烦”的余音。他看着垃圾桶里那些被撕碎的歌词碎片,
感觉自己的某一部分好像也跟着被撕碎了。那天之后,林闲变得更加沉默。
她不再在邱文清点播歌曲时有任何反应,不再在他的乐谱上留下任何痕迹,
甚至刻意避开了所有可能与他单独接触的机会。那堵无形的墙不仅重新竖起,
而且变得更加厚重、冰冷。邱文清终于明白了。那场当众的羞辱,
不仅仅是对林闲热爱之物的践踏,更是对他试图靠近的一种严厉警告。
他们之间那刚刚萌芽、依靠音乐维系的微弱默契,被这突如其来的现实雷霆,
轻而易举地击得粉碎。他依旧能听到那首《碎隙》的旋律在心底回响,只是如今,
这旋律里浸满了林闲那双哀求的眼睛,和那撕碎一地的、无声的梦想。盛夏的阳光依旧炽烈,
但邱文清却第一次感觉到,有一种寒意,悄然渗透了这个季节。
第四章:信物时间像指间的流沙,在书山题海与无声的隔阂中悄然滑走。
高二的尾声与整个高三,都在一种压抑而紧张的节奏中飞逝。那场“惊雷”之后,
邱文清与林闲之间,仿佛立起了一道透明的冰墙。他们依旧是同桌,却鲜少再有交集。
邱文清依旧玩着他的音乐,在校园里光芒万丈,只是偶尔在弹奏间隙,
目光会下意识地扫过窗边那个永远埋首书本的身影,心底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涩意。
他学会了不再轻易去“打扰”她。那些心血来潮的点歌,那些刻意制造的“偶遇”,
那些想要分享创作灵感的冲动,都被他小心翼翼地收敛起来。
他只是默默地将那首《碎隙》的旋律,更加复杂而精巧地编曲,
藏在他为数不多的原创作品里,像一个只有他自己知道的秘密致敬。而林闲,
则像一枚投入深海的石子,彻底沉入了学业的世界,成绩稳定在年级前列,
成为了老师眼中“文静踏实”的典范,只是那份沉寂,比以往更甚,
仿佛所有的生气都被那场风暴席卷而去。黑板角落的高考倒计时数字越来越小,
空气里弥漫着粉笔灰、试卷油墨和一种无形的焦灼。蝉鸣再次响起,
预示着又一个盛夏的来临,也预示着别离。高考前三天,学校放了温书假。
偌大的校园一下子空荡下来,只剩下炙热的阳光和不知疲倦的蝉鸣。
邱文清因为要把音乐社的一些器材归还到行政楼,下午又回到了学校。办完事,
他鬼使神差地绕到了教学楼后那片安静的操场。午后的阳光透过茂密的梧桐树叶,
在地上投下斑驳晃动的光点。然后,他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林闲独自一人,
站在那棵最大的梧桐树下,仰着头,似乎在看着树叶间碎裂的天空。微风拂过,
吹动她额前的碎发和洗得有些发白的校服裙摆。她的背影在空旷的操场和巨大的树冠映衬下,
显得格外单薄和孤独。邱文清的心跳漏了一拍。犹豫了片刻,他还是走了过去。
脚步声惊动了她,林闲回过头,看到是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却没有像以往那样立刻避开。“怎么来了?”邱文清开口,
声音因为许久未在这样的情境下与她对话而有些干涩。“来看看。”林闲的声音很轻,
几乎融进了风里,“以后……可能没机会了。”两人之间陷入一阵沉默。
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和远处马路隐约传来的车流声。
空气中弥漫着离别的气息和草木蒸腾的热气。“你……报哪里?
”邱文清最终还是问出了这个盘旋在他心头许久的问题。他知道她的成绩,
去国内任何一所顶尖的综合性大学都绰绰有余,但这意味着,与音乐的道路将彻底分岔。
林闲没有直接回答,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半晌,
才轻声说:“我爸妈……希望我读师范,教育学,稳定。”邱文清的心沉了下去。
他虽然早有预料,但亲耳听到,还是感到一阵莫名的失落和无力。他想起了那被撕碎的乐谱,
想起了她指尖流淌的《碎隙》。“可是……”他深吸一口气,鼓足了勇气,
目光灼灼地看向她,“林闲,你的钢琴,你的创作……那不是‘不务正业’,那是天赋!
你比我认识的任何人都更懂音乐!我们一起考音乐学院好不好?我们可以一起写歌,
一起……”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他看到,林闲在他提到“音乐学院”的瞬间,
身体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然后,缓缓地摇了摇头。她的眼眶迅速泛红,
里面翻涌着复杂至极的情绪——有渴望,有挣扎,有痛苦,但最终,
都化为了一片深不见底的灰烬。她没有说“不”,但那个摇头,
比任何语言都更具否决的力量。邱文清所有准备好的话语都堵在了喉咙里。他明白了,
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不仅仅是她父母的反对,
更是她内心深处那道无法逾越的、名为“现实”与“责任”的鸿沟。梦想于她,是奢侈品,
甚至是原罪。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阳光移动,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最终,
林闲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她从校服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得方方正正的便签纸,
飞快地塞进邱文清的手里。她的指尖冰凉,触碰到他掌心的瞬间,像一片雪。
“祝你……”她的声音带着极力压抑的哽咽,“祝你如愿。”说完这三个字,
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邱文清许多年后都无法完全解读。然后,她转过身,
快步离开了梧桐树下,没有再回头。邱文清怔怔地站在原地,
掌心握着那张还残留着她一丝体温的便签纸。他缓缓打开。便签是普通的淡黄色,
上面只有四个清秀的字——祝你如愿。然而,当他将便签翻过来,呼吸骤然一滞。
便签的背面,用纤细的铅笔,工整地抄写着一小段旋律谱子。只有短短两行,
像是一首宏大乐章中偶然泄露的片段。那旋律,
他再熟悉不过——正是《碎隙》主旋律的一个变调,节奏稍快了些,
音符里原本的忧伤似乎被注入了某种隐忍的、微弱的光亮,像是在绝望的缝隙里,
艰难生长出的一线希望。没有署名,没有多余的话。只有这四个字的祝福,
和这一段沉默的旋律。邱文清紧紧攥着这张轻飘飘的便签,却感觉重逾千斤。
他抬头望向林闲消失的方向,梧桐树叶依旧沙沙作响,阳光刺眼。他没有追上去,
因为他知道,这已经是她在他面前,所能做出的、最勇敢也是最无奈的告别。这张便签,
是她无法宣之于口的回应,是她被迫深埋的梦想火种,
也是她交付给他的一份沉重的、无声的信物。“我会的。”他对着空无一人的操场,
低声承诺,不知是说给她听,还是说给自己听,“我一定会如愿。”盛夏的梧桐树下,
少年握紧了手中的纸条,也握紧了一个关于梦想和等待的约定。而那个留下信物的女孩,
则带着她所有的沉默与秘密,一步步走向了与她天赋相悖的、既定的轨道。高中的篇章,
就在这无言的祝福与隐秘的旋律中,仓促地画上了句点。第五章:分岔九月的大学城,
空气里弥漫着桂花甜腻的香气和新生入学的喧嚣。邱文清拖着行李箱,
站在樟城音乐学院气派的鎏金校门前,深深吸了一口气。阳光洒在“音乐学院”几个大字上,
反射出耀眼的光芒。他如愿以偿了。校园里随处可见背着各种乐器的学生,
讨论着和弦、音准和即将到来的新生汇演,空气里漂浮着艺术的自由气息。
这一切都让邱文清感到熟悉而兴奋,仿佛鱼儿终于游回了大海。他顺利进入声乐系,
凭借着出色的外形和早已小有名气的才华,很快成为了这一届的焦点人物。然而,
每当夜深人静,在宿舍里弹着吉他,或是独自在琴房打磨那首融入《碎隙》旋律的原创时,
那份如愿以偿的喜悦总会渗入一丝难以驱散的怅惘。
他的目光总会不由自主地望向城市东南方向——那里是樟城师范大学的所在地。
安顿下来后的第一个周末,邱文清便迫不及待地坐上了通往师大的公交车。
与音乐学院那种外放的、个性张扬的氛围截然不同,师大的校园显得更为沉静、规整。
林荫道上行走的学生们,脸上大多带着一种温和的、对未来有着清晰规划的神情。
他在教育学系的女生宿舍楼下等了将近一个小时,才看到林闲抱着几本厚厚的教材,
和几个女生一起走出来。她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和蓝色牛仔裤,长发依旧扎成利落的马尾,
脸上没什么表情,安静地听着同伴说话。“林闲!”邱文清喊了一声,快步走上前。
林闲看到他,明显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难以捕捉的惊喜,
随即又被惯有的平静覆盖。她的室友们好奇地打量着邱文清,带着善意的调侃笑容先离开了。
“你怎么来了?”林闲的声音依旧很轻。“来看看你。”邱文清笑着,打量着她,“怎么样?
还习惯吗?”“嗯,挺好的。”她点点头,目光扫过他背着的吉他包,很快又移开,“你呢?
音乐学院……应该很适合你。”两人并肩在师大的校园里走着,气氛有些微妙的凝滞。
邱文清兴致勃勃地讲着音乐学院的趣事,讲他新认识的玩不同乐器的朋友,
讲教授对他创作的肯定。林闲安静地听着,偶尔点点头,或简短地回应一句“是吗?
”“那很好”。但当邱文清邀请她去旁听音乐学院一位知名作曲家的公开课时,她犹豫了。
“我……下午有课。”她找了一个借口,眼神有些闪躲。“周末呢?周末我们乐队有排练,
你可以来看看,给我提提意见,就像以前……”邱文清试图说服她。林闲的脚步停住了。
她抬起头,看向路边一棵枝叶繁茂的香樟树,沉默了几秒,才轻声说:“邱文清,
那些都过去了。我现在……是教育学的学生。”这句话像一根细小的针,
轻轻扎了邱文清一下。他看着她平静的侧脸,忽然意识到,那道在高中毕业时立起的隔阂,
并没有因为空间的拉近而消失,
反而在大学这个全新的、标榜着“选择”与“未来”的环境下,变得更加清晰和具体。
他们走在两条截然不同的轨道上。他的世界里是旋律、舞台和无限可能的创作;而她的世界,
是教案、学分和一条被规划好的、稳定而现实的路径。那次之后,
邱文清还是会时不时地去师大找林闲。他有时会带她去音乐学院听一些不记名的讲座,
她总是坐在角落,认真听着,眼神专注,却从不肯在课后的交流中发言。
他把他写的歌词手稿给她看,她偶尔会在归还时,
在某个段落旁用铅笔写上寥寥几字的修改建议,笔迹依旧清秀,意见依旧精准,
却再也不肯像高中时那样,与他探讨更多。有一次,他拉着她逛到大学城附近的乐器行。
琳琅满目的乐器在灯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邱文清兴奋地试着一把把吉他,
跟老板讨论着音色。林闲则安静地站在那排钢琴前,目光落在其中一架黑色的三角钢琴上,
久久没有移动。邱文清注意到她的异样,走了过去。他看到林闲伸出手,
指尖在离光洁的琴键还有几厘米的地方停住了,微微颤抖着,最终还是没有落下去。
她的眼神复杂得让他心惊——那里面有深切的渴望,有无法磨灭的熟悉,但更多的,
是一种被强行割舍后的、近乎麻木的疼痛。那一刻,
邱文清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了。
他几乎能感受到那无声的挣扎和压抑的巨大悲伤。他想说点什么,想鼓励她弹一下,
哪怕只是一个音符。但话到嘴边,看着她那仿佛一碰就会碎掉的脆弱神情,
他又生生咽了回去。他不敢戳破,那不仅仅是触碰琴键,
那是在触碰她早已被宣判“死刑”的梦想,是在撕开一道从未愈合的伤口。
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陪她站了一会儿,然后轻声说:“走吧。
”林闲像是从梦中惊醒,迅速收回手,低下头,“嗯。”回去的路上,两人异常沉默。
邱文清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他们虽然走在同一片天空下,呼吸着同样的空气,
但彼此之间横亘着的,是比整个大学城还要宽阔的距离。他追逐的星光,
照不进她被现实枷锁困住的世界。他带来的关于音乐的一切,于她而言,或许不再是共鸣,
而是一种无声的折磨和提醒。他依旧会去找她,依旧会分享自己的创作,
只是变得更加小心翼翼。他不再强求她参与他的音乐世界,只是像一个固执的守望者,
定期出现在她的生活边缘,确认她的存在,同时也确认着那条日益清晰的分岔路。
大学的站台,他们登上了方向相反的列车。邱文清的车厢里,
充满了音符与掌声;而林闲的车厢,则驶向一片他无法触及的、沉默的雾霭深处。
第六章:围城大学的生活像两条不再交汇的河流,沿着各自的河床奔涌向前。
邱文清在音乐学院的时光是明亮而饱满的,他如鱼得水,才华得到进一步的滋养和认可,
开始在一些校际比赛和本地的音乐节上崭露头角。然而,
每次从那个充满激情和创造力的环境抽身,前往师范大学那片沉静得近乎压抑的土地时,
一种无形的沉重感便会悄然覆上心头。他与林闲的见面,变成了一种规律却难言滋味的仪式。
通常是在师大图书馆僻静的角落,或者离她宿舍不远的小花园石凳上。
邱文清会分享他新写的歌,讲述排练的趣事,或是吐槽某位教授严苛的要求。
林闲大多数时候只是安静地听,像一口深井,投入石子,只换来沉闷的回响。
她吝于表达自己的看法,更从不提及她在师大的生活。她的世界,
仿佛被一层厚厚的雾霭笼罩,邱文清能看见她的轮廓,却始终触摸不到内里的温度。
他隐隐感觉到,有一种力量,在他们之间持续地、顽固地砌着墙。起初只是若隐若现的隔阂,
直到那个深秋的下午,这股力量终于露出了它冰冷的面目。那天,
邱文清刚结束一个重要的校内比赛,拿了不错的名次,心情雀跃,想第一时间和林闲分享。
他没有提前打招呼,直接去了她的宿舍楼下。刚走到附近,
就看到林闲和一个中年女人站在宿舍门口的树下,气氛明显不对。是林闲的母亲。
她穿着质地精良的羊绒大衣,妆容一丝不苟,与周围穿着随意的学生格格不入。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力极强的冷意。“……上次跟你说的那个刘教授家的儿子,
你考虑得怎么样?人家马上就从国外回来了,家世、学历,哪一点配不上你?
你还在跟那个搞音乐的混在一起?”女人的目光锐利如刀,扫过林闲低垂的脸,
“我告诉你林闲,别以为上了大学我们就管不了你了!你那个吉他,我已经让你爸处理掉了,
你电脑里的那些乱七八糟的音频文件,也删干净了。你趁早死了那条心,安安稳稳把书读完,
毕业、考编、结婚,这才是你该走的路!”林闲背对着邱文清,他看不到她的表情,
只能看到她单薄的肩膀微微耸动着,像寒风中瑟缩的叶子。她没有反驳,也没有哭泣,
只是那样沉默地站着,承受着。邱文清只觉得一股怒火直冲头顶,混合着难以言喻的心疼。
他再也忍不住,快步走了过去。“阿姨!”他的声音因为愤怒而有些发颤,“请您尊重林闲!
她有权利选择自己喜欢什么,和什么人交朋友!音乐不是乱七八糟的东西,那是她的天赋!
”林母猛地转过头,看到邱文清,眼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被更深的厌恶取代。“又是你!
”她上下打量着邱文清,眼神轻蔑,“我就知道是你阴魂不散!天赋?天赋能当饭吃吗?
能给她稳定的未来吗?你自己搞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就算了,别来耽误我女儿的前程!
我警告你,离她远点!”“我的前途不需要用牺牲梦想来换!”邱文清据理力争,
他看向林闲,希望她能说点什么,哪怕只是一句支持。然而,林闲却猛地抬起头,
脸色苍白得像纸。她看着邱文清,眼神里不再是上次那种哀求,
而是一种近乎崩溃的恐惧和急切。“邱文清!你别说了!你走!快走啊!”她几乎是尖叫着,
声音里带着哭腔。邱文清愣住了。林母冷哼一声,一把拽住林闲的胳膊,“看见没有?
她自己都让你走!别再来自讨没趣了!”说完,用力拉着林闲,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宿舍楼。
林闲被拖拽着,踉跄了一下,在进入门洞前,她仓促地回头看了邱文清一眼。
那眼神复杂得像一团乱麻,有愧疚,有无奈,有恳求,但更多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绝望。
仿佛在说:你的抗争,只会让我万劫不复。邱文清独自站在原地,秋风吹过,
卷起几片枯黄的落叶,打着旋儿落在他脚边。刚才的怒火被那一眼彻底浇灭,
只剩下无尽的冰凉和无力感。他忽然明白了,他每一次自以为是的“挺身而出”,
每一次试图将她拉回音乐世界的努力,非但不能成为她的救赎,
反而像是在她本就沉重的枷锁上,又增加了一道重量。她的父母,
那座名为“现实”和“控制”的围城,是如此坚固,而他莽撞的叩门,
只会引来城内对她更严厉的看守。那次之后,林闲开始明显地回避他。
他打去的电话常常无人接听,发出的信息石沉大海。他去师大等她,她也总是借故推脱,
或者干脆从其他小路绕开。即使偶尔见到,她也比以前更加沉默,眼神躲闪,
仿佛他是某种危险的病原体。邱文清终于意识到,他那份想要靠近、想要守护的心意,
在现实冰冷的壁垒面前,是多么的苍白和徒劳。他无法穿越那座无声的围城,
去拥抱那个被困在其中的灵魂。他带来的不再是音乐的慰藉,而是风暴的引信。
他依然会去那座城市东南方向的校园附近徘徊,却不再轻易去叩响那扇门。
他只能远远地看着那座沉默的围城,感受着城内那个人日渐微弱的呼吸。大学的天空广阔,
但他们之间的距离,却比高中时隔着整个教室还要遥远。他的音乐世界越是喧闹辉煌,
就越是映衬出她那片天地的死寂与荒凉。一种名为“遗憾”的雾霭,开始在他心头,
悄然弥漫开来。第七章:未寄出的旋律时间在大学校园的喧嚣与沉寂交替中悄然流逝,
转眼已是大四。邱文清的名字,随着他在几次重量级音乐比赛中斩获佳绩,逐渐在圈内传开。
他变得更加忙碌,穿梭于学校的琴房、录音棚和校外的演出场地之间,
面容褪去了高中时的青涩,添了几分属于追梦者的坚定与棱角。然而,
无论外界的掌声如何热烈,他心底始终保留着一块寂静的角落,
那里存放着一首未完成的旋律,和一个渐行渐远的安静身影。他与林闲的联系,
已经稀薄得像秋日清晨的薄雾。他知道她一切“安好”——按部就班地修完了所有学分,
成绩优异,正在准备教师资格证的考试,沿着她父母铺设的轨道平稳滑行。
这些都是他从她极少更新的、没有任何个人内容的网络空间,
或是极其偶尔从共同认识的人那里听到的支言片语中拼凑出来的。他不再频繁地去师大,
不再试图将她拉入自己的世界。那场宿舍楼下的冲突像一盆冷水,
让他清醒地认识到自己力量的渺小。他唯一能做的,
似乎就是将那份无法宣之于口的理解与鼓励,藏进他的音乐里。
他将那首融入了《碎隙》旋律的原创作品反复打磨,命名为《梧桐信物》。这首歌,
只有他自己知道,是写给那个在梧桐树下留下沉默祝福的女孩。
他偶尔会在小型的、非公开的演出中唱起它,台下听众为之动容,
却无人知晓那旋律背后藏着的、另一个灵魂的叹息。
就在邱文清为毕业后的去向——是签约唱片公司还是继续深造——而忙碌时,
一个寂静的深夜,他的手机屏幕忽然亮起,显示收到一封邮件。
发件人是一个他几乎快要遗忘的、林闲曾经使用过的旧邮箱地址。他的心猛地一跳,
几乎是颤抖着点开了邮件。没有称呼,没有落款,只有几行简短的文字,和一份附件。
偶尔听到一些比赛的消息,恭喜你。附件里是我……随便写的一点看法,
关于你之前那首《梧桐信物》的编曲,可能不对,你不用在意。另外,
听说音乐学院的硕士研究生招生,作曲方向似乎很不错。
邮件的语气依旧是她特有的克制与疏离,仿佛只是随手转发了一则不相干的资讯。
但邱文清却从中读出了惊涛骇浪。她听到了他的歌!她不仅听了,还如此细致地分析了编曲!
更重要的是,她提到了考研,音乐学院的研究生!
一个几乎不敢想象的念头在他心中疯狂滋长——她是不是,并没有完全放弃?
在父母如此高压的控制下,她是不是还在偷偷地、艰难地,为自己争取一丝缝隙?
他立刻下载了附件。那是一份详细的文档,里面用专业的术语,
精准地指出了他编曲中几处可以优化的细节,甚至提出了两种不同的配器方案,思路清晰,
见解独到。这绝不是“随便写写”,这是她压抑了数年之久的、专业素养的惊鸿一瞥。
邱文清激动得一夜未眠。他反复看着那封邮件和那份文档,
仿佛握住了黑暗中透出的一线微光。他立刻回复邮件,详细询问了关于考研的信息,
鼓励她去尝试,并表示可以提供一切力所能及的帮助。他告诉她,以她的天赋和底蕴,
绝对有能力考取。接下来的几天,他都在焦灼的等待中度过。然而,
林闲的邮箱再也没有任何回音。仿佛那封邮件,只是她在一个极度孤独和挣扎的夜晚,
不小心泄露出的、一个迅速被她自己重新封存的秘密。邱文清没有放弃这微弱的希望。
他开始不动声色地搜集音乐学院研究生招生的详细资料、历年真题、推荐书目。他整理好,
想找机会亲手交给她。他想着,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要推她一把。然而,
命运似乎总爱开玩笑。就在邱文清凭借一首充满力量与希望的原创歌曲《启明星》,
一举夺得全国大学生音乐大赛金奖,站在聚光灯下,接受着鲜花与掌声,
想着终于可以带着这份荣耀,去敲开她那扇紧闭的心门时,他接到了那个电话。
电话是他母亲打来的,声音带着焦急和叹息。“文清,你那个高中同学,
叫林闲的……她家里出事了。她父母前几天外出时遭遇了车祸,听说……两人都没救过来。
”话筒从邱文清耳边滑落,摔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舞台上璀璨的灯光、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手中沉甸甸的奖杯……所有的一切,
在瞬间褪色、失声。他脑海中一片空白,只剩下林闲那张苍白的、总是带着隐忍表情的脸。
父母,那座她无法逾越、也无法摆脱的围城,竟然以这样一种残酷的方式,骤然崩塌了。
那她呢?那个一直被禁锢在城里的人,此刻在哪里?她该怎么办?
他甚至来不及品味成功的喜悦,巨大的担忧和恐慌就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疯了一样拨打林闲的电话,永远是关机状态。他联系所有可能知道她消息的人,
都没有结果。他带着金奖的荣誉,却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快乐。他连夜赶回樟城,
去了林闲家所在的小区。那里聚集着一些亲戚和邻居,议论纷纷,充满了悲伤和混乱的气息。
他没能见到林闲,只听人说,她在处理完父母的后事后,就消失了。没有告知任何同学,
没有联系学校,甚至放弃了已经唾手可得的师范毕业分配机会。她就像一滴水,
蒸腾在了空气里,没有留下任何痕迹。邱文清站在那栋仿佛一夜之间失去所有生气的房子前,
手里还紧紧攥着那份他为她整理的、关于音乐考研的资料。纸张的边缘被他捏得发皱。
他终究没能把这份鼓励送出去。那首为她而写的《梧桐信物》,
那封她深夜发来的、带着隐秘渴望的邮件,
那场他刚刚获得的、本想与她分享的胜利……所有的一切,
都变成了一首仓促的、未能寄出的旋律,戛然而止在命运最残酷的节点上。大学的篇章,
就在这突如其来的噩耗与彻底的失联中,仓皇落幕。留给邱文清的,
除了那座轰然倒塌的“围城”废墟,便只剩下无尽的寻找,
和一段再也无人回应的、未寄出的旋律。第八章:执念毕业季的喧嚣与离别,
如同潮水般涌过邱文清的世界,却没有在他心底留下太多痕迹。他像一艘失去了航标的船,
在名为“现实”的海域里漫无目的地漂流。
手中那张沉甸甸的音乐学院毕业证书和全国金奖的奖杯,此刻失去了所有的温度。
林闲的消失,像一个无声的黑洞,吞噬了他所有的喜悦与对未来的憧憬。他几乎没有犹豫,
拒绝了几家颇具实力的经纪公司抛来的橄榄枝,也暂缓了出国深造的计划。
一种近乎偏执的念头在他心中扎根、疯长——找到她。他必须找到她。
最初的寻找是盲目而焦灼的。他翻遍了所有同学录,
拨打每一个可能存有她联系方式的人的电话,甚至找到了她寥寥几位远房亲戚的住址,
冒昧登门。得到的回应无一不是茫然的摇头和同情的叹息。她就像人间蒸发,
刻意抹去了所有存在过的证明。“她可能就是想一个人静一静……”“那孩子,性子闷,
出了这么大的事……”“别再找了,让她过去吧……”这些劝慰如同羽毛,轻飘飘地,
却在他心上划开更深的伤口。他无法“让她过去”。
那个在钢琴前流淌出《碎隙》旋律的女孩,那个在梧桐树下留下沉默信物的女孩,
那个在深夜邮件里泄露出一丝不甘的女孩……她不应该就这样消失在绝望的灰烬里。
他开始动用自己积攒的所有人脉和资源。
他签约了一家规模不大但给予他足够自由度的经纪公司,成为一名练习生。
除了完成公司安排的基础训练,他将所有的时间和收入,几乎都投入到了寻找林闲这件事上。
他聘请私家侦探,
中提起过的、带有宁静色彩的小城、或是可能有音乐相关机会的地方——进行撒网式的排查。
他一遍遍重走他们高中和大学时期一起走过,或者他以为她可能独自走过的路。他去了海边,
去了古镇,去了所有看似能容纳悲伤与隐匿的角落。他拿着她的照片,在陌生的街头询问,
回应他的只有陌生的目光和摇头。娱乐圈的摸爬滚打,远比他想象的更为冰冷和艰难。
练习生的生活枯燥而压抑,充斥着无形的竞争和来自各方审视的目光。
他经历过恶意抢走他展示机会的同僚,遭遇过创作瓶颈时导师毫不留情的斥责,
也面对过公司高层对他“不务正业”、将过多精力投入“私事”的不满。
现实的粗粝磨砺着他的棱角,却未能磨灭他心中的执念。每当感到疲惫和动摇时,
他便会拿出那个珍藏已久的笔记本,翻出那张已经微微泛黄、边缘磨损的便签。
祝你如愿四个字,和背面那短短两行《碎隙》的变调旋律,像是不灭的星火,
在他几乎被黑暗吞噬时,重新点燃他前行的勇气。他将这份深入骨髓的思念与寻找,
全部倾注到了音乐创作中。他的歌曲里,逐渐褪去了少年时的阳光与不羁,
多了对“遗憾”、“等待”、“失去”的深刻诠释。他写迷茫,写坚守,
写一个人在茫茫人海中寻找另一个灵魂的孤独。其中一首歌,他倾注了最多的心血,
命名为《未寄出的旋律》。这首歌的灵感,直接来源于林闲当年那张梧桐树下的便签,
以及那封石沉大海的邮件。他将《碎隙》的变调旋律作为主歌的基底,
副歌部分则充满了挣扎后的释然与永不放弃的呼唤。他唱道:“那首未寄出的旋律,
藏在泛黄的纸隙 / 像那年梧桐树下,你沉默的呼吸 / 我走过人海万里,
寻找你的频率 / 相信迷失的星光,终会照亮归途的崎岖……”他没有想到,
正是这首充满真挚情感与个人印记的《未寄出的旋律》,在他一次网络直播的小型演唱会上,
被一位拥有百万粉丝的乐评人转发,瞬间引爆了网络。
歌曲中蕴含的深刻情感与高质量的制作,打动了无数在感情中经历过遗憾与等待的听众。
邱文清,这个原本默默无名的练习生,一夜之间,凭借这首“寻找之歌”,
成为了小有名气的创作型偶像。聚光灯骤然变得明亮,
粉丝的欢呼、媒体的采访、公司的重视纷至沓来。然而,站在突如其来的名利中央,
邱文清感受到的却不是志得意满,而是一种更深的恍惚。他透过炫目的灯光,
仿佛能看到林闲安静地站在人群之外,用那双沉静的眼睛望着他。他的“如愿”,
是以这样一种他从未预料过的方式实现了。可他所做的一切,唱歌,出名,最终的目的,
都只是为了让她能听到,能看见,能知道——他还在找她。他接受了更多的采访,
登上了更大的舞台。每一次露面,他都会有意无意地提及《未寄出的旋律》背后的故事,
那个关于“遗憾”和“寻找”的、未完成的故事。他不再具体描述她的容貌和姓名,
只是用音乐和模糊的叙述,构建出一个失去联系的、重要的“故人”形象。他希望,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这些信息能通过某种渠道,传递到不知在何处的她耳中。
他知道这如同大海捞针,近乎痴人说梦。但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也是他坚持下去的全部意义。
那点由一张便签燃起的执念星火,在经历了现实的狂风骤雨后,非但没有熄灭,
反而因为他如今拥有的、微弱却真实的声音,而燃烧得更加顽强。他成了明星,
却依然是一个固执的寻找者。他的歌声越过大江南北,承载着一个从未说出口的告白,
和一份跨越了漫长时光的、沉默的守候。他相信,只要他不停下,只要他的歌声还能传播,
那首《未寄出的旋律》,终有一天,会抵达它唯一的听众。
第九章:凝固的时光邱文清的歌声穿过城市的喧嚣,越过山川河流,最终消散在云层之上,
未能抵达那片被重山环绕的寂静土地。林闲生活的地方,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这里是一个在地图上需要放大数次才能找到标识的偏远乡镇,名叫“望岚”。
一条清澈但不算宽阔的河绕镇而过,几座古老的石桥连接着两岸低矮的屋舍。
镇上唯一的希望小学,坐落在镇子东头的小山坡上,几排平房,一面飘扬的国旗,
便是全部的景象。林闲是这里唯一的音乐老师。她住在学校提供的一间简陋宿舍里,
白墙斑驳,除了一床一桌一椅,再无多余家具。窗外是绵延的青山,四季更迭,
在她眼中却似乎只有一片恒久的、沉默的灰绿。她拒绝使用智能手机,
只用一部最老式的、只能接打电话和收发短信的旧款手机,
与外界保持着最低限度的、必要的联系。她的生活规律得像一座上了发条的钟:起床,上课,
批改作业,吃饭,睡觉。她将自己的名字,也从“闲”改为了更为普通的“贤”,林贤老师。
仿佛这样,就能将那个曾经怀抱音乐梦想、最终却被现实碾碎的林闲,
彻底埋葬在过去的尘埃里。每天,她站在那间只有一架老旧脚踏风琴的教室里,
教孩子们唱最简单的儿歌。
《小星星》、《两只老虎》、《找朋友》……稚嫩的、参差不齐的歌声在教室里回荡,
填补着空间的寂静,却填不满她内心的空洞。她将自己的创作才华,
小心翼翼地、几乎是带着一种负罪感地,隐藏在她手写的音乐教案里。偶尔,
会在某首儿歌的简单伴奏里,加入一个不属于原曲的、带着微妙忧伤的和弦,
或者在教孩子们认识音符时,随手在黑板上画下几个灵动的、带着旋律感的符号。
那是她仅存的、不被允许的宣泄。那架旧风琴,她很少触碰。
只有在确保四周绝对无人的深夜,她才会偶尔打开琴盖,手指悬在那些泛黄的琴键上方,
如同多年前在大学城的乐器行里那样,颤抖着,却始终无法落下。
的斥责声、乐谱被撕碎的刺耳声响、车祸现场混乱模糊的记忆碎片……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
将她牢牢缚住,让她失去了发出声音的勇气。音乐于她,不再是慰藉,
而是唤醒所有痛苦与愧疚的开关。父母的骤然离世,带给她的并非纯粹的悲伤,
而是一种更为复杂的、近乎毁灭性的空洞。那座囚禁她的围城轰然倒塌,
她获得了前所未有的“自由”,却发现自己早已习惯了城墙的影子,失去了所有方向。
解脱感与巨大的负罪感日夜撕扯着她——她甚至没有机会去反抗,去证明自己,
去与他们激烈地争吵一次,命运就以最残酷的方式,剥夺了她所有的“可能”。
她觉得自己像一株被连根拔起的植物,暴露在陌生的空气中,无所适从,
只能选择逃往最偏僻的角落,将自己重新埋进无人知晓的土壤。她有一个上了锁的木盒子,
里面放着极少几件从过去带来的物品:那张高中毕业照,
角落里有着邱文清模糊的笑脸;几页已经脆化、字迹模糊的乐谱残片,
是《碎隙》最初的草稿;还有一张剪报,
上面刊登着邱文清获得全国大学生音乐大赛金奖的消息,照片上的他意气风发,手持奖杯,
站在聚光灯下。她从不主动去打听他的消息,但这张偶然在镇办公室旧报纸堆里发现的剪报,
她还是偷偷留了下来。她看着照片上他璀璨的笑容,再对照自己如今凝固般的生活,
只觉得恍如隔世。她为他感到高兴,由衷地。他走上了她梦想却无法踏足的道路,
并且走得那么好。这就够了。偶尔,会有来支教的年轻老师带来外面世界的讯息,
提到如今乐坛有一位新崛起的创作型歌手叫邱文清,他的歌很好听,
尤其是那首《未寄出的旋律》,感人至深。林闲总是默默地走开,或者转移话题。她不敢听。
他的世界越是光辉闪耀,就越是映衬出她这里的灰暗与沉寂。他那首走红的歌,
歌名像一根细刺,轻轻扎在她心上最柔软的地方,让她无法呼吸。
她将自己放逐在这片山野之中,日子平淡得像一潭死水,不起丝毫涟漪。她教孩子们唱歌,
看着他们天真无邪的笑脸,内心会获得片刻的宁静,但更深沉的夜幕降临时,
那种无处遁形的孤独与梦想破碎后的荒芜感,便会如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这种凝固的、近乎麻木的生活,直到那个看似平常的下午,
一个来自远方的、熟悉的名字,像一块巨石,骤然投入这潭死水,掀起了滔天巨浪。
一位刚来不久、热情开朗的支教老师,在晚饭时兴奋地提起,她有个朋友在城里做媒体,
听说那位很火的歌手邱文清,最近好像在做一个公益巡演,
主题就是寻找音乐梦想和帮助偏远地区的孩子。“林老师,”那位支教老师无意间说道,
带着分享趣闻的轻松口吻,“你说巧不巧,他好像一直在找一个很多年没联系的朋友,
也是个搞音乐的,好像……也姓林?”“哐当——”林闲手中的饭碗,猝然滑落,摔在地上,
碎裂的瓷片和米饭,溅了一地。第十章:回响饭碗碎裂的声响尖锐地刺破了食堂的嘈杂。
所有人都停下了筷子,愕然地看向林闲。她脸色煞白,嘴唇没有一丝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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