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岁那年,我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我从街上捡回来一只串串,起名小白。
一家人都很喜欢它,爸爸从网上买来一个漂亮的木质狗屋。一起动手,
给小白打造了个完美的家。过了两年,外公战友的孙女孟甜来到我们家。
妈妈对我说:“苏凉,你是姐姐了,妹妹失去了一切,
我们一起让妹妹感受到家庭的温暖好吗?”那天开始,小白的狗粮变成了妹妹的零食。
她狗毛过敏,小白被送走了。今年寒假,妹妹得了流感,反复发烧,我不过把水温调低一度。
妈妈立刻责备我:“水怎么这么凉?你不知道妹妹刚退烧吗?去你的狗屋反省一下,
你不是最喜欢那里吗?”1妹妹裹着浴巾,瑟瑟发抖,嘴唇发白。
妈妈一边温柔地给她擦头发,一边碎碎念:“苏凉,
我不是说过给妹妹的洗澡水要放热一点吗?天这么冷,你自己穿这么厚,不知道心疼妹妹。
”我站在原地,有些局促,是被衣服勒的。衣服小了,棉袄是前年冬天买的。
妹妹的衣柜里全是新衣服,她从不穿我剩下的。“妈,水早就放好了,
是她一直不愿意出来洗澡。”她忙着给妹妹穿上最新款羽绒服。“就知道找借口,
让你给妹妹做点事这么难,你自己说说你这个姐姐当得怎么样?”我扪心自问做得很好了,
我们一家人包括小白在内,都要以她为先。我难过到说不出话来。“去,给妹妹拿双袜子,
白色蕾丝边那一双。”我的袜子破洞了,袜口松到不能穿,他们都没想过给我买新的,
妹妹从头到脚都是最好的。“我也想穿新袜子。”我站原地不动,
妈妈上下打量着我:“养你有什么用?水不会放,袜子不会拿,当初是怎么答应我的?
才多久就食言?”我回答不上来,妈妈不耐烦,一把将我推倒在地上,自己拿袜子去了。
只剩我和妹妹两个人,她穿戴整齐,像城堡里的公主,
居高临下地对我说:“姐姐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早知道姐姐那么喜欢那个小畜生,
我就不把它卖进狗肉馆了。”我双眼瞪大,全身的血都在往上涌,不知怎么的,
一拳头上去了。正好妈妈出来看到这一幕,再次把我推到地上。孟甜哭得梨花带雨,
爸爸闻声跑了出来。“怎么回事?苏凉,你怎么能打妹妹?”我一字一顿,
把实情说了出来:“她说把小白卖进了狗肉馆,是你们同意的吗?
”妈妈愤恨地看着我:“不就一只街上的流浪狗而已,本来就要死的,
能在我们家享两年福是它的极限了!”没有人明白小白对我来说多么重要。
“小白不是流浪狗,它是我的朋友。”没人理会,我也哭了。滚烫的泪从我眼底滑落,
可在他们眼里,我的眼泪远不如孟甜的珍贵。为了平息众怒,妈妈将我整个人提起来,
往后院拽。到后院门口松了手,我一下跌坐在地上,屁股好疼。“你说它是你朋友,
那你现在进去陪它,等想清楚了再出来。你再敢放冷水给妹妹洗澡,敢打妹妹,
下次就不是这么简单了!”2放完狠话后,她把我关进了狗屋。我没有觉得这里不舒服,
这里曾经是小白的家。它在这里的两年,每天都是开开心心地回到这个屋子。
对它来说很宽敞,很舒适,对我来说也是。妈妈没说错,我喜欢这里,
心情不好我自己会往里面钻。好像在这里能忘记一切。不是忘记他们渐渐开始对我不好,
而是忘记他们以前对我的好。一起打造这个小屋,一起和小白去郊游,一起给小白弄好吃的。
半夜,二楼的灯亮了起来。人影憧憧,可以听到妈妈担忧的声音:“甜甜又发烧到四十度二?
这次的流感怎么会这么厉害,这已经是第三次发烧了。”爸爸声音疲惫:“这么晚了,
这样烧下去对甜甜不好,带她去医院打退烧针吧。”“爸妈,都怪我,我身体太差了,
老是让你们为我担心,咳咳。”孟甜善解人意的话语适时响了起来。妈妈宽慰着,
给她裹上帽子和围巾:“甜甜,在我们家永远不要有心里负担,
我们答应了你爷爷会好好照顾你。要怪就怪那个不长眼的,居然把水放这么凉,想冻死谁?
”似乎觉得不够解气,她往窗外剜了一眼:“不过甜甜你放心,我已经帮你好好惩罚她了,
你受凉,她在外面受冻!让她感受一下生病是什么滋味,不然她永远不会理解别人,
明知道你发烧还……”爸爸打断了她:“这样不好吧?我看天气预报说今晚有暴雪。
”妈妈不以为然:“有什么不好的,那狗窝她又不是第一次去了,没事就爱在那待着。
对狗比人还好,里面有她给狗买的小被子小枕头,冻不死。”爸爸没有说话,但也默认了。
她们准备离开房间,妈妈又说:“现在最重要的是给甜甜看病,甜甜都快烧糊涂了,
你还惦记着那个不懂事的。门没锁,要是冷了会自己出来的。
”爸爸呼出一口白气说:“也是,让她反省一下未必是坏事。”灯光暗了下去,我收回目光,
觉得自己像一个窥探别人家庭的小狗。刚才爸爸说,今晚会有暴雪。
小白的东西虽然能短暂御寒,可绝对熬不过一个暴雪的夜晚。就在我准备出去的时候,
外面传来了“哒哒哒”的脚步声。是孟甜。她蹲了下来,往里面塞进一张纸条,然后落了锁。
我顿时就慌了,大喊:“孟甜!你在做什么!”她没有回复我,
踩着小皮鞋“哒哒哒”离开了。看着她远去的身影,心中升起一丝恐惧。
不顾一切大声叫嚷:“救命!有没有人救救我!爸妈,你们快回来!我被锁住了!
”现在是半夜,邻居都睡了。不一会儿我听到孟甜关车门的声音,车发动了,他们全走了。
留我一个人在这里。和天气预报说的一样,下雪了,越下越大。有些雪飘进了狗屋里,
我裹紧小白生前的毯子,枕着小枕头。打开了纸条。原来这不是纸条,是一张简陋的发票。
写着狗肉18斤。价格670元。我知道这是小白,它那么活泼那么可爱,
终其一生只换了一张餐馆旧发票。我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身体越来越冷。
雪花变成小白的身体飘进来,躺在我身边。我笑着缓缓合上双眼。眼皮好重,身体好轻。
3第二天早上八点,他们才回到家。车子在门口停下,爸爸小心翼翼从车里抱出熟睡的孟甜。
妈妈神情关切,轻声嘱咐:“你轻点,孩子打了一晚上点滴,遭罪了。”爸爸点头,
动作愈发轻柔而谨慎。像在照顾一个易碎的花瓶。我跟着他们走进房子,发现墙不能阻挡我。
我的身体变得完全透明,我明白我和小白成为了一个世界的人。“爸妈,你们去看看我吧,
我在后院的狗窝里。”我说话,却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他们依然做着该做的事,不受影响。
比如把孟甜安放在温暖的床上,悉心替她掖好被子。爸妈站在一旁,满眼爱意,
妈妈笑着说:“你看,甜甜像不像苏凉小时候?”“你才发现吗?
我一直都觉得甜甜像女儿小时候。”“可惜现在我们有甜甜了,她父母车祸去世,
没有一个亲戚愿意收留,孩子遭遇了这样的事,是多么大的打击。”妈妈感叹世事无常,
获得了爸爸的认同:“苏凉从小在我们的呵护下长大,不能理解甜甜的遭遇很正常,
不知道她现在反省得怎么样了。”提到我,妈妈一脸厌弃地走出房间:“就她?
我们从小教她理解不同的人,换位思考,结果呢?她故意给甜甜放冷水,
还为了一只狗打甜甜!让她好好反省一下自己的错误!”爸爸满脸疲惫地跟出房间,
揉了揉眼睛:“那行,我先去睡觉了,一晚没睡。”“我也睡会儿,
一想到那没用的女儿就来气,心脏都气痛了。就她这样子,以后不知道怎么办。
”“你别多想了,她一定会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的。”妈妈噘着嘴,
仍是不满:“要是这样就好了。”这个家陷入了沉寂,他们睡着了,我不需要睡觉。
我走到爸妈身边试图摇他们,可无济于事。我蹲在床边很久,直到孟甜走进来。
她拿着两瓶热牛奶,轻轻唤醒他们。“甜甜,你来了?身体感觉好点没?现在体温多少度?
”孟甜微笑着:“爸妈,幸亏有你们照顾我,现在好多了,这是给你们的牛奶。
”妈妈笑着接过杯子,
抿了一小口感叹道:“还是你更贴心……不像那个……”孟甜生怕爸妈想起我似的,
赶忙说:“妈,不要这么说姐姐,我已经原谅她了,我做了早餐,一起下去吃吧。
”爸妈瞬间就把我抛之脑后,跟着孟甜下楼。住进来两年,她从来就没做过早餐,
难道爸妈就不觉得奇怪吗?“甜甜,你大病初愈,有没有什么想买的?衣服,鞋子,
还是其他什么?”“不用了,你们已经给我买了很多东西了,不过……”爸爸见她欲言又止,
立马追问:“甜甜,我和你妈妈不是说过很多次吗?把这里当成自己家,想说什么尽管说。
”“班上的同学都和爸爸妈妈去过外面旅游,但我从来没有过,如果可以的话,
能不能……”妈妈的心立刻软成小蛋糕,皱着眉头:“甜甜,你想去旅游早和我们说啊,
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可是……”孟甜咬着唇,很是为难。
爸爸拍了板:“没有什么可是的,想去明天就去!”说完以后,孟甜肉眼可见的开心,
妈妈却板着一张脸。“妈妈,怎么了?是我做错了什么让你不开心吗?”“傻孩子!
你怎么能这么想,你给我们做早餐,我开心得不得了。我是想到你那个姐姐……真让人操心,
哎。”孟甜低着头不再说话,一副十分自责的模样。可是爸妈怎么会让她心里不好受,
爸爸接过话头,立刻决定了:“苏凉被你妈妈责罚,今天还在闹脾气。你想去旅游,
我们陪你去,你姐姐留下来反省吧!”她受宠若惊,想开口拒绝。没等她张口,
妈妈果断说:“你不用顾虑姐姐的感受,昨晚下那么大雪,她也不见人。
肯定是跑到外婆家去了,外婆和她最亲了,你放心吧。”“是啊,苏凉要是敢说你坏话,
我们第一个不同意,这个家我们说了算。”我坐在平时我吃饭的位置,
心如死灰地看着这一切。一家三口和小白去郊游的好日子结束了,
现在他们旅游是可以不用和我商量的。可是爸爸妈妈,
你们有没有想过我一直在狗窝里没有出来过?孟甜的开心溢于言表:“真的吗?
你们对我太好了,比亲生父母都好,我不知道要怎么回报你们了。”看得出来,
爸爸妈要的就是这句话,他们脸上呈现出欣慰的表情。得到了极大的肯定,
他们内心更有动力了。妈妈更是直接握住了孟甜的手,说:“孩子,你不用有任何心理负担,
以后这个家就是你的。你爷爷救过我父亲一命,救命之恩大于所有。”“这个家是我的?
那姐姐怎么办?”她细声细语,听得我直恶心。“她那样对你,你还念着她?
我果然没看错人,放心,姐姐不敢对你怎么样的。我们去旅游,
等回来给她外婆打个电话就行。”孟甜的爷爷救了外公一命,外婆对我不像以前一样好了。
我是不会去她那里的。4他们约好了明天去旅游,妈妈收拾东西时路过我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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