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点,阳光斜斜地打在窗玻璃上,有些晃眼。林薇捏着那张薄薄的纸,指尖冰凉。纸上,
“违法处理通知书”几个加粗的黑字,像几只不怀好意的眼睛,死死盯着她。
违章地点:金华路与解放大道交叉口。行为:违反禁止标线指示。扣3分,罚款两百元。
她记得那个路口,也记得那天早上的兵荒马乱。周一,该死的早高峰,
她被堵在长长的车龙里,眼看约定的客户见面时间就要到了,那个关乎她季度考核,
甚至可能影响晋升的大客户。心急如焚时,旁边车道似乎空了些,她几乎是下意识地,
一甩方向盘,压实线挤了过去。后面立刻响起一片刺耳的喇叭声,像在集体谴责她的不堪。
现在,报应来了。不只是钱和分,是那种被钉在耻辱柱上的感觉。
公司里那些等着看她笑话的脸,经理可能投来的失望眼神,
还有这个月眼看就要到手的奖金……所有画面在她脑子里搅成一团。她深吸一口气,
试图压下鼻尖的酸意,走进了交警队的违法处理大厅。人不少,
嘈杂的人声混合着叫号机的电子音,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焦躁和不耐烦的气氛。她取了号,
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捏着号票的手指关节有些发白。
旁边一个大妈正嗓门洪亮地抱怨测速仪不准,
前面一个年轻人则在反复解释自己真的没闯红灯。林薇闭上眼,只觉得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
轮到她了。窗口后的工作人员面无表情,流程化地核对身份,调取记录。
林薇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带着最后一丝侥幸开口:“同志,
我……我能看看当时的监控吗?就,就想确认一下。”工作人员抬眼皮看了她一眼,
没说什么,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几下,然后将显示器的屏幕微微转向她。画面是俯拍视角,
颜色有些发灰,清晰地记录了她那辆白色大众的“罪证”。在实线区域,
她的车头突兀地别了过来,硬生生插进了旁边车道,动作又快又急,
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鲁莽。后面的车显然被吓了一跳,刹车灯猛亮。“看清楚了?实线,
禁止变道。”工作人员的声音平淡无波。眼泪一下子涌了上来,视野瞬间模糊。
委屈、懊悔、还有对前途未卜的恐惧,交织在一起,冲垮了她勉强维持的镇定。
她知道自己违规了,无可辩驳,可就是……就是忍不住。“对、对不起……”她声音哽咽,
慌忙低下头,用手背去擦眼泪,
“我……我当时真的太急了……”工作人员似乎见惯了这种场面,
语气缓和了些:“规定就是规定。下次注意吧。”“我能……我能多看一会儿吗?
”林薇抬起泪眼,几乎是哀求道,
“就看看我后面……会不会造成更坏的影响……”她给自己找了个拙劣的借口,
其实只是想平复一下,不想顶着这样一张哭花的脸走出去。工作人员犹豫了一下,
大概是看她确实可怜,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旁边有个调解室空着,你用那台电脑看吧。
别太久。”“谢谢!谢谢您!”林薇连声道谢,几乎是逃离了窗口。调解室里很安静,
只有机器运行的低微嗡鸣。她坐在电脑前,重新调出了那段监控。画面无声地播放着,
她的白色大众违规变道,然后加速离开。她看着自己的车消失在监控边缘,心里空落落的。
鬼使神差地,她没有立刻关闭窗口,而是操作着鼠标,
将监控录像的时间稍微向前拖动了一点。她想看看,在她变道之前,后面那辆车,
那辆因为她而急刹的车,怎么样了。画面倒退。她找到了自己车的后方,
一辆银灰色的SUV。在她变道时,SUV确实急刹了,车头明显下沉。但紧接着,
让她略微诧异的是,那辆SUV并没有像她预想的那样愤怒地鸣笛或者试图追上来别她,
而是……它也紧跟着,几乎是贴着她车的尾巴,同样压实线变道了过来!怎么回事?
林薇皱起眉,心里的那点自责和委屈被一股好奇取代。这不合常理。
除非……除非后面这辆车,也和她一样,有不得不走的“急事”?
她放大了SUV区域的画面。因为角度和分辨率,看不太清司机细节,
只能模糊辨认出驾驶座上是个男性。车辆是本地牌照,一款常见的合资品牌SUV,
看起来半新不旧。犹豫只持续了几秒。她起身,又找到了刚才那位工作人员,
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更诚恳些:“同志,实在不好意思,还得麻烦您。
我……我看到当时我后面有辆车,好像也因为我的缘故违规了,我心里挺过意不去的。
能不能……能不能查一下它的信息?或者,让我看看其他角度的监控?
我想看看它是不是有什么紧急情况……”她的话半真半假,
眼神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愧疚和坚持。工作人员打量了她几眼,
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出点别的东西,最终也许是觉得这女人有点执拗得可怜,
叹了口气:“只能看公共监控范围的内容,而且不能拍照。给你调下一个路口的摄像头吧,
跟着你那辆车的轨迹。”“好的好的,太感谢您了!”林薇的心跳莫名加快了些。
第二个路口的监控画面被调取出来。时间戳紧密衔接。
她的白车和那辆灰色SUV前一后驶入画面。这次,角度好了些。
能隐约看到SUV的后车窗似乎贴着颜色较深的膜。“它跟着我……”林薇喃喃自语。
然后是第三个路口,第四个路口……两辆车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在周一早高峰的车流里穿梭。她的违规变道,似乎只是为这辆神秘的SUV打开了一个通道。
直到一个岔路口,她的车直行,而灰色SUV却猛地右转,驶向了一条通往城郊的方向。
线索在这里似乎要断了。林薇有些不甘。那个右转,动作迅猛而决绝,
透着一股不寻常的气息。“它右转了……”她指着屏幕,“那边……有医院吗?
或者……什么特别的地方?”她想起自己最初违规时,
内心曾一闪而过的念头——万一别人有急事呢?比如,送危重病人?工作人员瞥了一眼屏幕,
随口道:“那边?有个老的人民医院分院,前年搬走了,现在好像就剩个社区门诊。
再往外就是工业园和高速口了。”医院?搬走了?那这辆车这么着急是去干嘛?
一个更强烈的念头攫住了她。她想起似乎在某个交通法规的科普文章里看到过,
如果确实有送医急救等紧急情况,证据确凿的话,可以申请免除行政处罚。
虽然她的行为是独立发生的,但如果能证明后面这辆车有极其紧急的事由,
甚至可能反过来证明她当时的行为在客观上……不,这想法太荒谬了。但她就是想知道,
到底是什么,让那辆车如此急切地,甚至不惜利用她违规开辟的道路。她再次请求,
声音因为紧张而微微发颤:“同志,我……我想看看这辆车更早之前的轨迹,
在它遇到我之前。可以吗?”工作人员终于露出了明显的不耐烦:“同志,
你这有点过分了啊。我们很忙的。”“求您了,就再看一段,最后一段!”林薇双手合十,
几乎是在哀求,“就看它从哪里来的,我……我总觉得不对劲。
”也许是“不对劲”这三个字触动了什么,工作人员沉默了几秒,重重地敲了几下键盘,
调取了更早时间、更前方路段的监控记录。画面跳跃。时间倒退到那天清晨,
城市尚未完全苏醒。灰色SUV出现在一个老旧的居民区附近街道。画面不太稳定,
时断时续。但能看出,这辆车停在一个巷口许久,然后,有两个人上了车。
先是驾驶座的那个男人下车,拉开后车门,紧接着,另一个身影从巷子里快步走出,
钻进了后座。因为距离和角度,看不清上车者的面容和衣着,
只能模糊判断是个比较纤细的身影,上车动作似乎有些……被动?像是被催促着。
林薇的心提了起来。车辆启动,驶离。在接下来的几个路口监控中,它行驶得还算平稳。
但渐渐地,速度似乎提了上来,开始频繁变道超车,直到遇到了她被堵住的车流,然后,
就是她实线变道的那一幕。“这里,能放大吗?后窗?
”林薇指着SUV变道瞬间的一个帧画面。工作人员操作了一下,画面局部放大,
像素格变得粗糙。后车窗深色的贴膜像一团墨迹。然而,就在那一瞬间,林薇似乎看到,
那团墨迹里,有极其微小的一点反光,像是……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动?“再放大点!这里!
”她的声音急促起来。“不行了,分辨率就到这了。看不清。”工作人员摇头。
失落像冷水浇下。但那种“不对劲”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那模糊的上车身影,深色的车窗,
紧追不舍的行驶轨迹……她靠在椅背上,感觉后背渗出冷汗。调解室的空调似乎开得太足了。
一个可怕的猜想,不受控制地在她脑海里成形——绑架?这个念头让她自己都打了个寒颤。
太戏剧化了,可能吗?也许只是送一个生病的家人?或者,只是一个同样赶时间的普通人?
她强迫自己冷静,目光再次落在最终那个右转的画面上。它去了那个废弃医院的方向?
“那个老人民医院分院,现在真的完全没用了吗?周围有没有别的什么……特别的地方?
”她不抱希望地追问。工作人员已经起身,准备结束这场超时的查询:“都说了,搬走了。
周围就是些旧厂房、待开发的地块,乱得很。哦对了,高速口倒是在那边,通往邻省。
”高速口!邻省!林薇的呼吸一窒。如果真是绑架,那么上了高速,
就意味着……她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音。必须报警!这个念头无比清晰。
无论她的猜想多么荒谬,无论这是否能对她的罚单有任何帮助,她都必须说出来。
她语无伦次地向工作人员道谢,然后冲出了调解室,甚至忘了拿回那张放在桌上的罚单。
她跑到交警队大院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手指颤抖着掏出手机,按下那三个沉重的数字。
“喂,110吗?我……我要报案。我怀疑……我怀疑有一辆车,灰色SUV,
车牌是XXXXX,可能……可能绑架了人!”接警员的声音冷静而专业:“请问您在哪里?
是怎么发现这个情况的?请慢慢说,说清楚。”林薇深吸一口气,
努力组织语言:“我在交警队……我看监控,看我的罚单……不对,是看那辆车,
它跟着我违章……不对,是它……”她越急越乱,眼泪又涌了上来,
“我看到它从老城区那边接了一个人,上车的样子很奇怪,然后它开得很快,车窗很黑,
后来它往老人民医院那个方向,就是高速口那边去了!我怀疑后座上的人不是自愿的!
”她颠三倒四地叙述着,把自己在监控里看到的所有细节和盘托出,
包括那个模糊的上车画面,深色的车窗,以及最后驶向高速口的轨迹。接警员耐心地听着,
记录着,最后说道:“好的,女士,您提供的信息我们已经记录。请留下您的联系方式,
我们会通知相关部门进行核查。请您保持手机畅通。”电话挂断了。林薇握着发烫的手机,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核查?他们会重视吗?还是觉得她是个胡思乱想的疯子?
她失魂落魄地走回交警队大厅,捡起那张被遗忘的罚单,折叠好,塞进包里。
那张纸似乎不再那么冰冷刺人了,但它所带来的这场意外追寻,
却让她陷入了一种更深的、混杂着恐惧和迷茫的情绪中。
她不知道自己的报警会带来什么结果。她只知道,那个早晨的一次不经意的违规,
像一块被无意中碰倒的多米诺骨牌,引发了一连串她无法预料的连锁反应。
而那辆灰色SUV,以及它深色车窗后可能隐藏的秘密,已经像一根刺,扎进了她的生活。
接下来的两天,林薇是在一种焦灼不安中度过的。她照常上班,处理工作,
但注意力总无法集中。手机的每一次响起都会让她心惊肉跳。她不断刷新本地新闻,
搜索有没有关于失踪人口或者绑架案的消息,但一无所获。
交警队那边也没有任何关于她罚单的后续通知,仿佛那天下午的一切,都只是她的一场臆想。
直到第三天下午,她接到了一个陌生的本地固定电话。“是林薇女士吗?”一个沉稳的男声。
“我是,您哪位?”“我们是市局刑侦支队的。
关于你前天报警反映的那辆灰色SUV的情况,我们想请你过来一趟,协助了解一些细节。
”林薇的心猛地一沉,又瞬间提了起来。他们真的调查了!她请了假,立刻赶往市公安局。
在刑侦支队的一间办公室里,两位面容严肃的警官接待了她。其中一位年长些的,姓李,
是负责人。李警官没有过多寒暄,直接进入了正题:“林女士,感谢你提供的线索。
我们根据你报告的车牌号和行驶轨迹,进行了排查。你看到的这辆车,确实存在重大嫌疑。
”林薇屏住呼吸。“我们调取了你没有权限查看的、更完整的城市监控系统记录,
包括一些民用监控。”李警官操作着电脑,调出了一些画面。
这些画面比她在交警队看到的要清晰得多!画面显示,在那个老旧居民区的巷口,
驾驶座上的男子下车后,并非简单地拉开后车门。他先是左右张望,神色警惕,
然后才快速拉开后门。紧接着,另一个身影从巷子里被半推半搡地弄了出来!
那是一个年轻女孩,穿着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她的手臂被男子牢牢攥着,
上车时有一个明显的挣扎动作,但被男子用力塞了进去!整个过程不超过十秒,
但那份强制和暴力,在清晰的监控下无所遁形!林薇捂住嘴,倒吸一口凉气。
“这……这就是绑架!”李警官点点头,表情凝重:“我们初步确认,这是一起绑架案。
受害人是本市一名十九岁的大学生,名叫苏晴。家属在前天晚上报的失踪。
”另一个画面被调出,是那辆灰色SUV在另一个路口等红灯时的近距离抓拍。
透过前挡风玻璃,能相对清楚地看到司机的侧脸,一个大约三十多岁、面容普通的男人,
戴着棒球帽。而在后座……后座车窗的深色贴膜,在特定光线下,
似乎能隐约看到里面还有一个身影的轮廓。“我们追踪这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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