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学老师的粉笔在黑板上 “吱呀” 划过，留下道歪歪扭扭的抛物线 —— 像条被夏阳烤蔫的绿蛇，软趴趴贴在黑板上，连顶点都耷拉着，连带着公式里的 x 和 y 都显得没精神。
“顶点坐标找不对，这图像就是堆废线！”
他扶了扶滑到鼻尖的金边眼镜，指尖重重敲在 “(-b/2a，(4ac-b²)/4a)” 上，声音在静得能听见笔尖蹭纸的教室里炸开来，震得窗台上的粉笔灰都跳了跳。
李欣宇盯着那道抛物线，眼神却慢慢飘出了黑板。
窗外的阳光斜斜切进来，落在前排苏晓冉的马尾辫上，发梢沾着点浅金色的光，像撒了把碎金 —— 跟他昨晚没画完的 “夕阳下的教室” 里，那个躲在窗框边的背影一模一样。
他悄悄从课桌肚摸出草稿本，笔尖在纸上顿了两秒，先画了个圆滚滚的小太阳，橘红色的边描得格外轻，又在太阳底下勾出教室的窗框，窗框角落留了个扎马尾的剪影，马尾梢特意画得飘了点，却不敢画太清楚，怕被人认出来是苏晓冉。
“你他妈又在瞎涂什么破烂玩意儿？”
同桌王浩的脑袋突然凑过来，呼出的热气混着辣条味喷在李欣宇手背上，痒得他手一哆嗦。
王浩是张昊的跟屁虫，上次还把李欣宇的速写本藏进体育器材室的篮球架下，害他蹲在地上找了半节课，膝盖都蹭破了。
李欣宇手忙脚乱想合本子，可王浩的手己经伸了过来，一把抢过草稿本。
“哟，画夕阳呢？”
王浩把本子举得老高，故意往周围晃了晃，让前排后排都看见，“你这画跟你人一样窝囊，太阳画得跟发霉的馒头似的，连马尾都画得跟没睡醒似的，谁要看啊？”
他的声音里裹着刺，前排几个男生 “嗤” 地笑出声，有人还凑过来探头，指了指画纸上的剪影：“这是画谁呢？
该不会是……”李欣宇的耳尖瞬间烧得发烫，连后颈都漫上热意，伸手去抢：“还给我！
别瞎嚷嚷！”
“不给你又能咋？
难不成你还敢告老师？”
王浩往后一躲，手腕猛地一扯 ——“哗啦” 一声脆响，草稿本从中间撕成了两半。
画着夕阳的那半张飘到地上，边缘撕得毛毛糙糙，像被老鼠啃过的饼干，连那个马尾剪影都缺了块发梢，露着白花花的纸边。
李欣宇僵在座位上，盯着地上的半张画纸，攥着剩下半本草稿的手越捏越紧，指节泛得发白，指甲都快嵌进掌心肉里。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却死死憋着没掉 —— 他太清楚了，只要掉一滴泪，王浩准会拍着桌子喊 “窝囊废哭了”，到时候全班都会笑他。
“李欣宇！
你给我站起来！”
讲台上传来数学老师的吼声，带着火。
老师快步走下来，手里的粉笔头 “啪” 地砸在他桌角，粉笔灰溅了一桌子，落在他的白球鞋上：“上课不听课，数学考 32 分还敢走神瞎画？
你以为抱着本破画本就能考及格？
将来能靠这个混饭吃？”
全班的哄笑声一下子炸开来，比上次英语课张昊学他说话时还响，像无数根小针往李欣宇耳朵里扎。
他赶紧低下头，盯着自己鞋尖上的粉笔灰，耳朵烧得发疼，连呼吸都不敢太重。
他能感觉到苏晓冉悄悄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裹着点担心，还有人在身后小声嘀咕：“难怪考这么差，整天就知道画些没用的就是，还不如把画画的劲儿用在公式上”。
“把本子收起来！
好好听课！
再走神就去走廊罚站！”
老师瞪了他一眼，转身走回讲台，粉笔又在黑板上 “吱呀” 画起了抛物线，只是这次的线更歪了，像在发脾气。
王浩在旁边偷偷笑，肩膀一耸一耸的，还伸脚踹了下他的凳子腿，小声骂：“活该，让你瞎画。”
李欣宇的鼻子酸酸的，刚想弯腰捡地上的半张画，前排突然伸过来一只手 —— 是林晓。
她和李欣宇是小学同学，平时总安安静静坐在第一排记笔记，连回答问题都细声细气，很少跟人搭话。
林晓的手指轻轻碰了下他的胳膊，把半张画纸悄悄塞过来，又递了卷透明胶带 —— 是她常用的那款，印着一排圆滚滚的小太阳，跟苏晓冉笔记上的一模一样，边角还沾着点铅笔灰，显然刚拆不久。
她没说话，只是眼尾悄悄扫了眼讲台，嘴型轻轻动了动，无声地说 “这画挺好看的，别扔”，然后赶紧转回去，假装盯着黑板记笔记，笔尖在本子上飞快划着，却没写下一个字。
李欣宇捏着那半张画纸，指尖能摸到纸上传来的、林晓手心的余温，突然觉得眼睛更酸了。
他趁着老师低头写公式的空档，赶紧把两半画拼在一起，用林晓的胶带小心粘好 —— 胶带的小太阳刚好贴在撕痕上，像给破掉的夕阳补了块亮闪闪的补丁，连缺了的马尾梢都遮住了点。
他把粘好的画夹进数学课本最厚的那页，夹在二次函数公式和例题中间，像藏了个只有他和林晓知道的小秘密。
剩下的数学课，李欣宇没再敢走神，可耳朵里像塞了团浸了水的棉花，老师讲的顶点坐标、对称轴，听着跟绕口令似的，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他努力跟着记笔记，字却写得歪歪扭扭，x 和 y 缠在一起，连自己都认不清哪个是哪个。
下课铃响的时候，陈阳从后门跑过来，冲他挥了挥手：“欣宇，下午我得去练球，教练说要补上次缺的训练，放学没法跟你一块儿走了，你自己路上别走小巷，绕着走啊。”
李欣宇点点头，把粘好的画往书包里塞：“知道了，阳哥，你练球别太累。”
他没说王浩撕他画的事 —— 上次陈阳为了他跟张昊吵架，被班主任叫去办公室谈了半节课，还写了检讨，他不想再给陈阳添麻烦。
放学的时候，天己经有点暗了，夕阳把西边的云染成了橘红色，跟他画里的颜色一模一样，连光边的毛茸茸都像。
李欣宇背着书包，慢慢走在路边，没敢走平时常走的那条小巷 —— 早上他路过时，看见张昊和王浩在巷口抽烟，烟蒂扔了一地，还朝他吹口哨，他怕撞见又要被堵着抢东西。
路过小区门口的花坛时，他蹲了下来。
花坛边掉着根细树枝，粗细刚好能当笔，枝头还带着点绿芽。
他在水泥地上画了个坐标轴，又试着画二次函数的抛物线 —— 树枝头太粗，画出来的线跟没睡醒似的，歪歪扭扭缠在一块儿，顶点要么翘得老高，像要飞上天，要么沉得太低，贴在地上，怎么都画不圆，像条蜷着的毛毛虫。
脑子里突然冒出来姑姑早上的话：“数学考及格了，再跟我提买画具的事。”
又想起上周六晚上，他看见爸爸坐在门槛上擦方向盘，满手的茧子蹭得方向盘 “沙沙” 响，指关节上还有道没好的裂口，是搬货时划的。
他明明想把二次函数的公式啃下来，可那些 x 和 y 像跟他捉迷藏，记了又忘；想把夕阳下的马尾画清楚，却总被人指着后背说 “窝囊废画这个没用”。
手指无意识地在地上划着，不知不觉又画了个小太阳，太阳底下还是那个扎马尾的剪影，这次特意把发梢画得飘了点，像被风吹着。
他想起昨天苏晓冉帮他折纸飞机时，粉色发绳在风里晃来晃去，指尖碰过他手背时的凉意，又想起她抖音上的动态 ——“纸飞机尾巴翘翘的，飞的时候晃了晃，很可爱”，嘴角忍不住往上翘了点，连指尖的凉意都散了点。
“砰！”
不知谁家阳台的花盆掉在地上，碎瓷片 “哗啦啦” 溅了一地，吓得李欣宇猛地站起来，树枝都掉在了地上。
他拍了拍裤子上的灰，把树枝扔进垃圾桶，心跳还没平复，就看见小区门口的文具店亮着灯 —— 是他常去的那家，店主阿姨总记得他喜欢黑马克笔。
他忍不住停下脚步，趴在橱窗上往里看 —— 玻璃上蒙着点雾，隐约看见货架上的马克笔，有支黑色的跟他被姑姑扔掉的那支很像，笔杆上还印着小太阳，亮闪闪的，在灯光下晃眼。
店主阿姨从里面探出头，看见他就笑了，隔着玻璃喊：“小伙子，又来瞅那支黑马克笔啊？
上次你问的那款昨天卖完了，我跟批发商说了，明天准到，给你留一支，放心！”
李欣宇点点头，没说话，慢慢走开了 —— 他摸了摸口袋，只有姑姑早上给的十元钱，中午买了个馒头，剩下的要留着买数学练习册，没多余的钱买笔。
回到出租屋时，姑姑还没回来 —— 她每天晚上都要去菜市场理第二天要卖的菜，得很晚才回。
桌上放着一碗热粥，保温罩还盖着，旁边压着张纸条，字迹歪歪扭扭，是姑姑的字：“粥在锅里温着，我理完菜就回，记得喝，别凉了。”
他掀开保温罩，粥里飘着几颗红枣，炖得软烂，是他爱吃的 —— 姑姑总记着他的喜好，哪怕嘴上总说 “画画没用”，却会在粥里偷偷多放两颗红枣。
他端着粥，小口喝着，甜香漫在舌尖，突然想起早上姑姑塞给他的凉饭团，也是这样藏着小心思。
喝完粥，他从书包里掏出数学课本，翻到夹着夕阳画的那一页。
画纸上的胶带有点起皱，可小太阳图案还是很亮，像在笑。
他拿出铅笔，在课本空白处试着写二次函数的顶点坐标公式 —— 写了又擦，擦了又写，纸都被擦得起毛了，才勉强把 “(-b/2a，(4ac-b²)/4a)” 写顺，连标点都标得清清楚楚。
窗外的天彻底黑了，路灯亮了起来，暖黄色的光透过窗户洒在课本上，把公式照得暖暖的。
李欣宇盯着那道没画圆的抛物线，又看了看手里粘好的夕阳画，突然觉得，就算二次函数的顶点总找不对，就算画纸被撕成两半，他也想再试试 —— 试试把公式记牢，下次小测多对一道题；试试把夕阳画得更亮，下次让苏晓冉也能看见。
他把画重新夹好，放进书包最里面的夹层，又拿出日记本，写下一行字：“今天的夕阳被撕成了两半，有人帮我用小太阳胶带粘好了。
二次函数的抛物线还是画不圆，但我记住了顶点坐标的公式。
明天，说不定能把抛物线画得首一点呢？”
写完，他把日记本合上，放在枕头边。
窗外传来姑姑回来的脚步声，带着点菜味，很轻，却让他觉得踏实。
他摸了摸课本里的画纸，指尖碰到胶带的小太阳，突然觉得，那些没说出口的委屈，好像都被这暖乎乎的光裹住了，没那么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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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端着粥，小口喝着，甜香漫在舌尖，突然想起早上姑姑塞给他的凉饭团，也是这样藏着小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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