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责救援我这边的，正巧是张超。

他擦干净我的脸，看清楚我的样子，脸色瞬间苍白，“这是、这是……”

旁边的同事看过来，惊呼，“这不是年阿姨吗？怎么会这样！”

“之前年哥不是说，年阿姨闹着玩儿才打的120吗？”

张超手指颤抖起来，看起来都快哭了，连忙摸出手机给我的阿述打电话。

阿述很快接通，“什么事？”

张超“哇”一声哭出来，“年哥！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年阿姨说的车祸是假的？现在、现在她已经死了！”

“是我害死了她！是我们害死了她！年哥！”

我心里升起一丝隐匿的期盼。

到底是我一手养大的儿子，他曾经那么依恋我，把我当成他的亲生母亲。

知道我死了，他肯定会很难过的吧。

但很快，电话里响起的声音像是狠狠在我脸上扇了一巴掌，“张超！你也跟着她胡闹？”

阿述的声音比落在我脸上的雪花还要冰冷，“我知道她肯定在你身边！”

“你告诉她，不管她做出什么戏，今晚我都不可能回去的！如果她还要点脸，还想让我以后给她养老，就不要再胡闹了！”

“不是的年哥——”张超的身体抖得像是在筛糠，想继续解释。

但不等他说话，我的阿述就把他也拉黑了。

张超愣在原地。

两秒钟后，他看着我好不容易从车里被清理出来的、破烂不堪的身体，一下扑到了我身上。

他放声大哭，“阿姨！年阿姨！我对不起你啊！”

我叹了口气，飘到他面前伸出手，想摸摸他的脑袋，但手指却从他身体穿了过去。

我有些无奈，空荡荡的胸口又更加难过。

张超只是偶尔被阿述带回来，吃过我做的饭，他都会为我难过。

而我的阿述。

你如果知道了我的死讯，会有
一点为今天的所作所为后悔吗？

6

可能是我的执念太重，我竟然飘到了阿述身边。

他现在在他的亲妈蓝若家里。

他在阳台上挂断张超的电话后，儿媳妇苏悠悠看出他的脸色不对，温声问他怎么回事。

阿述低骂了一声，“还不是我妈！”

“她就不想让我跟亲妈接触，想让我回去陪她，竟然跟我扯谎说她出了车祸！不知道怎么的，还买通了张超！”

“真是胡闹！”

苏悠悠却面露担忧，“妈做事从来都很有分寸，不像是会开这种玩笑的人啊！”

“她会不会是真的出了车祸……”

“不可能！”阿述冷声道，“我被她一手养大，还不了解她？”

最后，在进客厅的时候，他还耐心叮嘱儿媳妇。

“别再说这件事了！我养母一直不喜欢我亲妈，一会儿让我亲妈知道这件事，大过年的多让她闹心啊！”

苏悠悠欲言又止。

但看他十分笃定，只能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蓝若在客厅里，正抱着她的另一个儿子蓝安于看春晚。

看到他们进来，仿佛刚才什么声音都没听到一样，热切地招了招手，“快来。”

“阿述，悠悠，我今年买的沙糖桔可甜了，空调热气吹着觉得干，吃点沙糖桔正好！”

年迟述立刻就露出笑容，迎上去，“诶好，妈！”

“这么多年，我们一家人终于团聚了，我以后肯定好好孝敬您！”

蓝若拍了拍他的手，笑着感慨道，“不用。”

“我这辈子啊，看着你好好的就够了。”

客厅里欢声笑语一片，春晚的表演已经开始。

我呆呆地在阳台上看着他们，没有感觉到半点空调的热气。

也是。

我已经死了。

身体早已经凉透，暖不起来了。
7

姻。

虽然事业有成，但一个人的时候总是会觉得十分孤独。

我看到雪地里的小阿述，他软软的，乖乖的，哪怕被冻得脸色发青，也没有哭一声。

在雪花落在脸上的时候，他还会露出软绵绵的笑。

他像一个小天使。

所以我的内心瞬间就被软化了，升起了想跟他成为一家人的想法。

我带着他去派出所，警察调出监控，确认他是被人遗弃的。

那个时候的领养条件还没有现在这么严格，在他要被送去孤儿院的时候，我提出领养他的想法，办好手续把他带回家。

医生说，他那个时候才三个月，如果再迟一点被人发现，肯定会被冻死。

幸好被我带了回来。

我一直想，看啊，我和他是多大的母子缘分。

他就是老天爷送给我的礼物。

所以我把他视若亲生，我努力工作为他提供最好的一切。

那个时候，他也很爱我。

他从小就知道自己不是我亲生的，但一直把我当成亲妈。

他学会说的第一个字，就是“妈”。

他学会走路，是因为我感冒了，他想为我拿感冒药。

他小学的时候知道我忙，特意申请走读，每天早上给我做好早餐监督我吃。

他成绩很好，一直到大学毕业，每一次奖学金都会拿来给我买礼物。

就连我现在的儿媳妇，也是因为我一直资助她，阿述因为她和我曾经的经历相仿对她产生了怜惜，后来变成爱意。

我的合作对象们，但凡知道我儿子的存在的，没有一个不羡慕我。

我曾经以为，我这辈子，就会这样美好地过去。

直到儿子的亲妈蓝若找到了他。

4

最开始的时候，儿子很厌恶她。

他甚至称呼蓝若为“杀人凶手”。

但是蓝若对他很好，她细

气氛正好时，蓝若提起了我。

她装模作样地劝阿述，“要不你还是回去跟她过年吧，毕竟你都陪了你养母这么多年，突然不回去，她会不习惯的。”

我心脏提起来，跟着看向阿述。

但我的阿述却冷漠摇头，“不用。”

他说了我和张超都打电话给他的事，嘲笑道，“妈，她越是不喜欢你，我就越不想跟她呆在一起。”

“她说她爱我，却连我的亲生母亲都没办法接受，这叫什么爱？”

我心脏钝痛，几乎喘不过气来。

蓝若眼里闪过一丝得意，表面上却依旧是忧心忡忡的样子。

阿述握住了她的手，“妈，果然血浓于水，还是你关心我。”

“你放心，她肯定迟早会接受你的。”

他露出自得的表情，“她有没有别的孩子，未来就只能让我给她养老！”

蓝若更加得意，笑着道：“你也别生你养母的气了。”

“她之前为难我都是因为太在意你了，害怕我抢走你。”

年迟述不以为意。

儿媳妇一直紧皱着眉头，应该是在担心我。

犹豫了一会儿，终于拉住了阿述的衣角，“老公，要不我们还是——”

可就在这时，蓝若装模作样地咳嗽了几声，阿述就连忙围过去，没有分半点注意力给她。

苏悠悠叹了口气，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我跟在阿述身后，看着他因为蓝若的几声咳嗽忙前忙后。

恍惚中，眼前浮现出了很久以前，他还小的时候。

那会儿我检查出来一个小肿瘤，住院手术。

小阿述着急得眼眶都红了，一个劲儿认为我是工作太劳累才会生病。

他握着我的手发誓，“妈妈，以后我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

脑海里的画面之清晰，仿佛还在昨日。

而就在前不久。


为了在除夕夜赶回家，我出了车祸。

命悬一线时，我把电话打给身为急救科主任的养子，求他来救我。

“别装了。”

正在和遗弃他的亲妈看春晚的儿子却毫不犹豫拒绝了我。

并且嘲讽道：“你这样恶毒的老女人，死了也算是为下辈子积德！”

但后来得知我的死讯，他却疯了。

1

我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忙音，胸口的疼痛更加剧烈。

稍微一动，喉咙里就冒出一大口腥甜的血。

今晚是除夕夜。

为了赶回家陪儿子跨年，我着急忙慌处理好公司的事开车回来，却出了车祸。

命悬一线时，我下意识给身为急诊科主任的儿子打了电话，“阿述，妈妈出车祸了，你快来——”

可话还没说完，年迟述就不耐烦地打断了我的话，“别装了。”

“你年纪不小了，怎么还是喜欢耍这种幼稚的手段！”

过了一会儿，他语气稍微缓和了些许，“我知道你是不想让我跟我亲妈待在一起，但是妈，我已经陪你跨了那么多个年了。”

“我妈好不容易才找到我，我肯定是要陪她的。”

我心口涌起一片苦涩，眼泪从脸颊滑落，“不是这样的……”

“阿述，我真的出了车祸……”

年迟述却耐心耗尽，冷哼一声，“你怎么跟听不懂人话一样！”

“我说了，今晚不管怎么样，我都只会陪在我亲妈身边！你爱出车祸出车祸，我是不会去看你的！”

说到最后，他语气尤其恶劣，“你老是针对我妈，你这样恶毒的老女人，死了也算是为下辈子积德了！”

这么冰冷的话，背景音却是温暖的春晚开场。

主持人的声音随着鞭炮声传过来，“大家过年好——”

就在这时，他挂断了电话。

我只觉得窒息。

我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