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女人！你不配当我的妈妈！你是个坏女人！”

三年的应激反应让我下意识蹲下身子，用手护住脑袋。

没有预想中的拳头落下，只有沈宴疑惑的眼神在看着我。

“林周周，你在做什么？”

0

我睁开眼，发现他握住了沈慕辰的小手，一大一小的翻版用同样的眼神看着我。

不同的是，小家伙的眼里满是不解，沈宴眼里却是带着一缕不易察觉的戏谑。

我叹了一口气，笑道：

“不好意思，我习惯了。”

习惯了那个地狱一样的地方。

习惯了有人站在我面前，抬起手就是拳打脚踢。

“林周周，三年了，你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买单了。”

“做错事，就要付出代价，而不是一味的逃避现实。”

“只是道歉而已，安安不会伤害你的。”

他满嘴的仁义道德，却字字句句都在维护乔安安。

我明明没有做任何伤害乔安安的事情，我只是没有接住她递来的一个高脚杯，她就将手按进玻璃渣上，哭着说：

“宴哥，我好疼。”

乔安安有着严重的凝血障碍，在这之前，我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那时沈宴看我的眼神，我这辈子都会记得。

那样的冷若冰霜，也是那样的无情。

他甚至没有给我开口辩解的机会。

就这样随随便便把我送进了监狱。

这样的男人，我有什么好留恋的呢？

我抬起头，试图将眼泪逼回去。

“我说了，我不会道歉。”

“如果说我有什么后悔的事情，就是后悔没有拿起玻璃渣子，扎进她的血管里。”

03

车子还是在乔家门口停了下来。

和三年前一样，今天是乔安安的生日。

沈宴手里抱着沈慕辰，另一只手想要牵着我，却被我一把甩开。

我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像是一只即将战斗的狮子。

他在身后叫了我一声，我全当是什么都没有听见。

还没走进大门，远远就听见了花园里传来了乔安安那几个跟班的说笑声。

“听说林周周那个蠢货，马上就要出狱了？”

“可不是么，要我说，林周周根本不配嫁给宴少。”

“当年要不是安安出国进修，给她这个上不得台面的替身钻了空子，哪里轮得到她做沈太太。”

“不过现在沈太太身上可是有案底的，不知道沈家还能不能接受家里的人曾经是监狱里人人喊打的老鼠。”

几个女孩笑成一团，乔安安也穿着华丽的晚礼服出现。

她的声音足够温柔，在我听来却像是扎人的刀子，平白有些厌恶。

“你们不要再说周周姐了，她那时候也不是故意伤害我的，更何况，她已经付出了代价。”

明明是在为我开脱，说出口的话却像是审判般，把我钉死在故意伤害未遂的耻辱柱上。

她这一开口，几个小跟班瞬间炸开了锅，声音激烈，像是想将我千刀万剐。

我站在门口，想要往里推门，却被沈宴一把掐住手腕。

“林周周，别听她们的话，我们只是来道歉的，不要惹麻烦。”




我被判故意伤害未遂罪，有期徒刑三年。

而这一切，都只是因为乔安安眼中带泪的一句：“宴哥，我好疼。”

从监狱里出来后，沈宴牵着儿子沈慕辰的手，站在我面前。

同床共枕的丈夫问我：“三年了，你还不悔过么？”

而我怀胎十月的儿子更是看我如仇敌。

“她要和我们一起去给安安阿姨道歉，否则，哪里都不许去！”

可他们不知道，监狱里非人的折磨彻底将我心中对沈宴的爱意消耗干净。

这一次，我谁也不要了。

0

今天是服刑的最后一天。

我像往常一样替同一个宿舍里的所有人打好饭菜，放在各自的位置上。

陈姐洗完脸后，将多余的水随手甩在了我的身上。

然后用手指掐紧我低垂的下巴，用力往上抬，直到对上我的眼睛。

“听说你可以出狱了？”

我小声地回答道：“是的。”

她上下打量了我两眼，然后扬起手来，喂我吃了四个响亮的耳光。

清脆悦耳的声音惹来一阵叫好声。

所有人，都喜闻乐见我被欺负。

原因无他，我软弱又无能罢了。

更何况…我还拥有一张令人嫉妒的脸。

陈洁打完之后，见我没有半点反应，觉得没劲，便放开了我。

她将餐盘里的一个白馒头扔给了我。

“拿好了，剩下的就当是你请姐吃的，出去了就好好做人，别再回来了。”

我知道，这意味着她终于决定放过我了。

我连忙朝她鞠躬，连声说着谢谢。

在这里的每一天，我都像是生活在地狱之中。

陈姐是这里的老大，她决定放过我，就不会有人找我麻烦。

我安静地蜷缩在角落里，手里拿着那个最后的“午餐”，等待着那道天籁之音。

“00294，你可以出狱了。”

从监狱里走出来的那一刻，我没想到会看见沈宴。

他牵着沈慕辰，手里撑着一把黑色的伞。

“还不快过来？”

要是换作是从前，我早就欢欣雀跃地飞奔过去。

可是现在，我看着眼前神色凝重的两个男人，心里实在兴不起半点波澜。

沈宴的语气，比这十月里的雨水还要冰冷。

“林周周，你知道错了么？既然出来了，就回家吧。”

沈宴拉开车门，想要让我上车，却被沈慕辰拦下。

年仅五岁的孩子抿着唇，看着我的眼神像是在看仇人。

“她要和我们一起去给安安阿姨道歉，否则，哪里都不许去！”

我穿着三年前被送进监狱时穿的那件白裙子，身上露出的肌肤上满是青紫，他们却看不见。

看着眼前的一大一小，我的眼前一片迷蒙，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很难相信，这是我爱了十年的男人。

很难相信，这是我在手术室难产了三个小时生下的亲生骨肉。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鼓起勇气，看着面前的男人：

“我是不会道歉的。”

沈宴皱着眉头，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我：

“为什么？三年了，你还不悔过么？”

沈慕辰则是扬起手攥成拳头，想要打我。




我抿着唇，没有说话。

在监狱里的这三年，我习惯了自己出头，也习惯了不去反驳别人的话。

在那里，没有人会站在我这边。

在这里，也是一样的。

我径直推门，不出意外的，看见一张张惊奇的面孔。

她们似乎很不希望看见我。

一个身着过季的连衣裙，脸色苍白又格外瘦削的人，谁又想看见呢？

连我自己也不想看见。

在短暂的静默之后，所有人都哄笑开来。

唯有乔安安不同。

我知道，她一定看见了站在我身后的沈宴和沈慕辰。

所以她才会笑着牵起我的手，对我示好。

“周周，恭喜你出狱！”

“你看起来憔悴了许多，既然出来了，记得要好好调养身体。”

“你放心，当年的事情我没有在意，我都不知道你被宴哥送进了监狱。我在医院里知道消息的时候都惊呆了，不过好在，你看起来没事…”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我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打断。

她实在是太聒噪了。

像一只苍蝇一样，让人恶心。

04

这一巴掌，我用足了力气。

在监狱里的这三年，我别的东西没学到，怎么打人最痛早就学会了。

乔安安是从小没吃过苦的千金小姐，哪里受得了我这一巴掌？

她的左脸瞬间肿起了一大片。

花园里的人有一瞬间的寂静。

转瞬之后，所有人都用看仇人的眼神盯着我。

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

她们都怕我发疯起来打的是自己。

只有沈慕辰不同。

小孩子的心思最为单纯。

他尖叫着撞向我，头硬得像是快石头。

“你为什么要欺负安安阿姨？！”

“你这个坏女人！你这个坏女人！”

我被撞得整个人都踉跄了一下。

我回头看了他一眼，笑道：

“坏女人又怎么样，最起码，我不会再被人欺负了。”

我看着眼前的乔安安，伸手替她理了理凌乱的头发。

“乔安安，多谢你三年的照顾。”

“谢谢你，买通警卫打断了我的腿骨，让我在监狱里跪了三个月。”

“谢谢你，让那些囚犯天天欺负我。”

“用打火机烧我的头发，把我的脸按在地上摩擦。”

“谢谢你，让我三年里没吃过一顿饱饭，没睡过一个好觉。”

“谢谢你，让我在监狱里的每一天，都像活在地狱里。”

乔安安的眸子里满是不解，她歪着头，看向的却是我身后的沈宴。“宴哥，姐姐在说什么，安安怎么听不懂。”

沈宴皱着眉头，似乎是在思考我说的话是真是假。

乔安安的眼里噙满了泪珠子，她刻意地将脸上的红肿露出来，垂着脑袋说着：

“宴哥，我好疼。”

她的小跟班瞬间炸开了锅，一个个壮着胆子围上来，怒视着我。

“安安这么柔弱，这么善良，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情？一定都是你瞎编的！”

“就是嘛，现在都是法治社会了，哪里还有买通监狱管理这种事情？”

就连沈宴，也上前来攥着我的手，满脸都写满了失望地看着我。

“林周周，我知道你在监狱里的三年很不容易，可你也用不着说谎话。”

我嗤笑一声，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又是这样…沈宴，你每次都是这样。”




“无论她做了什么，只要一滴眼泪，就可以让你放弃所有原则。”

沈宴站到了乔安安的身旁，伸手将她护在身后。

“林周周，你闹够了没有？我带你来是和安安道歉的，不是让你胡闹的！”

连沈慕辰也站在了我的对立面。

“你这个撒谎的坏女人！你不配当我妈妈！我要安安阿姨当我妈妈！”

我突然笑了。

笑得格外难看。

笑得眼泪都掉在了地上。

这就是我爱的男人，这就是我拼死生下的孩子。

明明一直陪伴在他们身边的人是我，可他们没有一个人站在我这边。

明明说好了不要再为他们伤心，可我的心为什么还会这么痛？

还真是有意思呢。

05

我的眼神从在场的这些人脸上一一扫过，最后停留在沈宴的身上。

“你从来都不信我说的话，那我今天就让你看看，这个女人都做了些什么！”

我一把掀开自己费了好多钱才求狱警买来的假发，扯下发网，将我满是灼伤的脖颈和发烂的头皮裸露在他们面前。

曾经的沈宴最爱的就是我长发及腰的模样，乔安安更是耿耿于怀沈宴在她出国留学之后找了我这么一个替身。

她料定了我不敢将自己的伤口展示给所有人看。

却忘记了，在监狱里待了三年的林周周，不会是三年前怯懦的林周周。

我不会再害怕失去。

因为我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失去了。

我看着神色各异的人群，扯出一抹极为难看的笑意。

“怎么，这就不敢看了？”

“还有更多呢，要不要一起欣赏一下？”

说着，我弯下身子，试图将裙摆撩起。

沈宴拧着眉头，制止我的动作。

“够了！你还嫌不够丢人么？”

“我看过你的出狱报告，医生说，你有严重的躁郁症。”

“现在就跟我去医院治疗！”

沈慕辰瑟缩在乔安安的怀里，像是害怕极了。

“安安阿姨，我害怕！我不要生病的妈妈！我不要！”

乔安安则是在他们看不见的视觉死角，朝我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容。

随后，她泪眼朦胧地看着沈宴。

“宴哥，这该怎么办阿？”

“我听说躁郁症患者会不分亲疏，甚至会伤害自己，看来姐姐已经是很严重了。”

我冷眼看着她引导众人用一种同情的目光看着我，只觉得可笑至极。

乔安安的身后，几个跟班七嘴八舌的，像是什么顶级专家，随口就给我定下了病症。

“监狱是个吃人的地方，哪怕再正常的人在那里待上三年，精神也不会好到哪里去的。”

“就是说阿，我记得她从小是跟着外婆长大的，饱一顿饿一顿，想必早就有病了。”

“这倒没什么，就是可怜了沈少和孩子…”

乔安安怀里的沈慕辰抬起头，一双极为像我的眼睛死死盯着我。

我只是和他对视了那么一秒钟，他就尖叫起来。

“呜呜呜！我害怕！我不要这个坏妈妈！”

乔安安温声细语地安慰道：

“小辰乖，安安阿姨会保护你的，没有人可以伤害你。”

极具引导性的话语，让沈慕辰脱口而出：

“那安安阿姨可以做我妈妈么！我知道安安阿姨喜欢爸爸！爸爸也喜欢安安阿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