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我亲手做了一桌菜等他回家，菜凉了三次，我热了三次。我打了很多电话，那边才接通，那头顾言辞声音很乱，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

我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他淡淡道：“等一会。”

我看他心不在焉，很是担心。

“又在加班吗？我等你一起。”

他没回我，我听见汽车发动的引擎声，心跳快了一拍。

“你要回来了吗，多久到啊？”

电话那头不耐烦地啧了一声。顾言辞没说话，可我听见一声极轻的笑。

我心里有点慌，又问：“大概多久到啊？菜都凉了。”

这次顾言辞的声音更大，更不耐烦。

“问那么多问题烦不烦，不吃倒掉！”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忙音，我捏着手机，不知道哪里做错了。

突然，手机呜呜地震动。肖锦月给我发了一串信息。

第一条是视频。她面前餐桌上摆着精致的法餐，窗外是繁华的城市霓虹。分明是双人餐，可坐在她对面的人却没入镜。

画面在桌子上精美的餐点上转了一圈。停在一双十指紧扣的手上。

那是顾言辞的手，无名指还套着婚戒。这家餐厅我也知道，一座难求。号称这个城市最美的观景平台。

我曾经央求顾言辞在我们结婚纪念日那天带我去，可因为预约晚了没去成。后来我才知道，这里要提前一个月预约才能有位置。

原来他说的加班，是指陪他秘书吃饭啊。原来他对我那么多的不耐烦，只是因为嫌我碍事了。

我按住痛得发胀的胸口，想把眼睛从手机屏幕上挪开，可却怎么也挪不开。

视频下面紧接着一串聊天截图。

肖锦月：听说江畔餐厅很难定唉......

顾言辞：难？值得就行。

肖锦月：庄晓涵去过的我不去哦～

顾言辞：她怎么配。

肖锦月：看完江景去楼下，我负责喂饱你～

很快，肖锦月的朋友圈也同步更新了。没有十指相扣的合照，甚至连顾言辞的影子都看不见。

只有一只打开的珠宝盒子，盒子里是一枚K金钻戒，跟顾言辞之前买的项链是同品牌同款。

照片配文只有寥寥几个字，每个字却像针一样深深刺穿了我的心。

终于把一套凑齐了，看来得好好犒赏某人一下了

江畔餐厅楼下就是一家五星级酒店。我找到前台电话，拨了过去。

“请问，顾言辞先生的入住登记办好了吗？”

通话时，我的手都在抖。心底有个小小的念头升起，事情或许不会是我想的那样。或许真的只是巧合......

可前台一开口，终于彻底打碎了我的那一丝侥幸。

“您好，顾先生在我们酒店是长包房哦。”

我不知道电话是怎么挂断的。再抬头时，手机已经掉到了地上。我反应过来去捡手机的时候，地板冷得像是结了层冰。

长包房......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或许是去年我过生日那次。

我想跟他一起庆祝，可顾言辞说他在加班，我便兴冲冲过去找他。为了不打扰他工作，一直在楼下等。等到所有人都离开，大楼空无一人。

保安说：“你早说你等顾总啊，人家早就走了，回去陪老婆去了。”

又或者，更早。

我的胃又在抗议，疼得睡不着觉。在沙发上蜷了一夜。

或许是我的不回应彻底惹怒了肖锦月，第二天一早，我的手机便呜呜地响个不停。

几十条未读消息，全部来自肖锦月。




3

第一张照片，酒店垃圾桶。

第二张照片，浴室门外男人熟悉的剪影。

第三张，副驾驶位角度拍的两只紧扣的手，男人手上戴着婚戒，女人手上戴着昨晚见到的那只K金钻戒。

第四张，办公桌前两人紧密交叠的腿。

肖锦月不厌其烦地用各种亲密照轰炸我的神经，她发来一行文字。

“不回消息想当缩头乌龟是吧？没关系，我手机存货够多，就发到你回我为止。”

她不厌其烦，发完照片，又继续贴转账记录，节日红包截图。我只是一张张点开，点击下载。全部存到了手机里。

我把书房的打印机搬到房间，把下载的图片一张张打印下来。

当初房子装修，我特意让师傅把卧室刷成米白色。因为顾言辞第一次跟我表白时，他就穿着一件米色大衣。

我想每次见到这面墙，就能回想起我们爱情开始那一刻的初心。

我把打印下来的照片一张张贴上去，整洁的米白色墙面顿时变得斑驳起来。

照片越贴越多，侵占的墙面面积也越来越大。当所有照片都贴好时，平整的墙面像是长出了一层倒刺。

我抬头看向满墙的照片，胸口像是破了个巨大的口子，冷风簌簌地往口子里灌。四肢手脚都像是被冻住了。

泪水沿着眼角一路流下。原来，顾言辞不爱我的证据有这么多啊。

门外传来一阵响动，下一刻，房门被推开。

照片里的男主角回来了。

我坐在地上仰头看他，顾言辞还保持着开门的姿势，整个人就这么僵硬地立在那里。

“你看，我的归纳整理能力比起你的小秘书来，是不是还不错......”

我抬手指着背后偌大一片照片墙问。

顾言辞喉结动了动，下意识抬了抬衣领。

我松垮一笑，“遮什么呢？”

他脖子上那抹红在他进门时我就发现了。

“庄晓涵，你他妈有病！”

或许是不敢面对自己的罪证，顾言辞立刻便摔门出去。我跟上去，追到客厅。

“躲什么呢，不敢看么？”

我在他面前站定，看着他因为慌乱显得几分狰狞的脸问，“难怪你最近总是不回家，原来都是在陪着小秘书。”

顾言辞像是被踩到了痛脚，指着我怒吼：“肖锦月心情不好，我这个当老板的陪陪她怎么了？”

我扭头看看卧室半开的房门，“没怎么，我只是帮你们记录一下这美好的点滴，等这房间贴满了你们的印记，我就离开。”

“庄晓涵，离开的话你说过多少次了，有哪次是走成了的。”

原来，在他心底是那样笃定，我不会走。

我摇头，“这次不一样了，我......”

顾言辞一把推开我，捞起外套要走，我对着他的背影问，“昨天，你的秘书喂饱你了吗顾总？”

他转过身来，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冷漠疏离：“庄晓涵，我警告你，不要再跟我无理取闹！”

门砰的一声关上。

嗡的一声，我心里最坚固的一角轰然坍塌。

那是原来是属于顾言辞的位置，现在却是空落落的。




顾言辞，22岁时，我把没被世俗污染，最纯洁的身心全部交给你时，你可以说我懵懂无知，一时冲动。

可32岁时，我阅遍人间百态，被金钱利益侵占了内心，被婆媳关系的戏码吓得节节退缩，被一桩桩不幸的婚姻，造成了恐婚，可我还是义无反顾的选择嫁给了你。

可你呢？

你是怎么狠心辜负我十年最美好的青春的？

也许在你眼里，我的十年不算什么对吗？你是不是想说，我32岁，距离七老八十还有很多时间，可以重新开始对吗？

可是医生给我下了死亡诊断，我的生命将永远定格在32岁了！

我本想在最后的生命里，好好珍惜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刻。

可你为了你的女秘书，已经七天没回家了。

我忍不了了，我也不想再受你的折磨。

当你看到这段录像时，我想我已经死在了异国他乡。

我研究了很多报复人的手段，我发现自古以来，国人最常用的报复手段就是让对方的内心产生愧疚。

比如，古代很多人会在仇人的家门口上吊，以死攻击仇人的内心。

这一次我想试试，我真的很想知道，当你看到这段录像，知道我死了的时候，你会不会忏悔。

1.

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会在这么小的年纪面对死亡。

在我的印象里，我应该是恐惧死亡的。

可这一次，被顾言辞伤的心灰意冷后，我突然觉得死亡并不可怕了。

七天的时间里，我打了上百通电话。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忙音，我的心跳频率越放越缓。就像我残余生命的颤动弦音，也会逐渐隐于沉寂。

肖锦月更新了一条朋友圈咱们也算是混上工伤了，文字下是一则视频。

洁白的病房，纤细的手，还有小小的输液吊瓶。镜头一转，定在床边的男人身上。窗外夕阳给他高大的轮廓镀了层温柔的光晕。

顾言辞发现自己被偷拍，嘴角一敛，放下手中的财经杂志，就要来抢手机。

但他抢夺的动作很轻，只是轻轻扣住拍摄者的一只手腕，像是生怕伤了眼前人似的。

紧接着，画面黑屏了。顾言辞那夹杂着温柔和严肃的声音传来。

“发烧了还不老实，手机放下！”

虽然没有画面，但我几乎能想到顾言辞是用怎样宠溺地神情说出如此心疼肖锦月的话。

这句话像小刀一样，割开我心尖上最痛的一点，将我伤得鲜血淋漓。

腹部传来一阵急切的痉挛般的痛意，疼得我差点握不住手机。

我颤抖着在评论区打下一行字：麻烦转告顾言辞，让他回来一下。

我以为我会很坚强，坚强到可以坦然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可是就这一小段视频，却足以让我溃不成军。

几天后，当顾言辞回来的时候，我在他行李箱里发现一个装项链的礼盒。刚打开盒子，顾言辞就从浴室里冲出来，一把抢走我手上的项链。

他动作太快又太着急，我被他一把推倒在地，磕破了手腕。

看着他眼睛里满是藏不住的慌张，我心里没来由一紧。刚想开口问，却听他主动解释：“送给妈的礼物，你瞎碰什么！”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紧张一条项链，只是平静地问，“送妈这个款式，是不是有点太年轻了？”

可顾言辞却陡然提高音调，“你不知道最近妈就是喜欢这种？你怎么当人儿媳妇的。”

我看着手腕的伤，心里突然就觉得很委屈，“你给妈买了项链，那我呢？”

顾言辞把项链放好，把盒子塞进衣服口袋。敷衍道：“就会惦记东西，你的下次再说。”

他以前也说过下次。只是，他说的下次，是再也没有下次。

就算有，对于我来说，可能永远也等不到了。

刚结婚的时候，顾言辞对我的爱充斥在生活里的每个小细节里。不论加班还是出差，他都会主动报备。

“老婆，出发了，舍不得你......”

“老婆，落地了，想你......”

“老婆，等我回家......”

不论多晚回来，他都会给我一个拥抱。就算不得已在外面过夜，他也会发信息告诉我：“好想老婆，没法抱你睡不着，我只好抱枕头了。”

身边所有人都说我终于找到一个好归宿。可自从肖锦月出现，一切都变了。

晚上我等顾言辞下班，他竟然主动躲开我的投怀送抱。一开始他找借口说身上脏，渐渐地，他开始厌恶我等他。

他加班不再报备，我等他到凌晨，问他几点回家，他语气中满是不耐烦：“你一个人睡不着吗？睡不着别睡了！”

新婚那几年，早上出门前顾言辞总是缠着我让我给他打领带，还把买衣服的事情全部交给我。就算我给他添一双新袜子，他都会开心得像个小孩。

可是慢慢地，他的行李箱里塞回来很多新衣服，他说是出差买的。但那些衣服都是他以前不会穿的款式。以前我给他买的那些衣服，再也没见他穿过。

最近，家里顾言辞的东西少了很多。像是我不在的时候，他把大部分用的都带走了。

连同他的人他的心带到了他的另一个家里。留给我的，只是一个名为家的空壳子。




4

没一会，我的邮箱收到一封邀请函。

诚邀顾总和夫人莅临本次晚宴

是一个慈善晚宴的邀约，我决定去一趟，就当是跟顾言辞做个正式的道别。

我来到经常逛的那家成衣店，选中了一条宝蓝色礼服裙子。店员却一脸抱歉。

“不好意思，这条裙子刚从法国空运回来，已经被别的客人预定了。”

这裙子很美，波光潋滟像月色映照的湖水。可惜被人订了。我便选了条款式相近的白色礼服裙。

宴会当天，顾言辞没来接我。是我自己赶过去的。

走到门口却被人拦了下来。

“不好意思女士，没有请柬不能进的。”

我翻出收到的那封邮件：“我是顾言辞的太太，收到邮件才来的。”

对方一怔，“顾总和他太太不是早就到了......抱歉女士，你这份邮件不是我们发的。”

“可是这里活动地址都对得上啊，麻烦你叫顾言辞出来接我一下，我电话打不通。”

工作人员抬手，表示无能为力。

这时，肖锦月从宴会厅里款款走出来，身上穿的正是那条宝蓝色长裙。

“顾夫人来了，怎么守在门口不进来啊？”

我看着她，突然想到了什么。

“那份邮件是你发的？”

肖锦月上下打量着我的礼服，满脸都是艳压我的得意之色，“不管是不是我发的，你不是都屁颠屁颠地来了么？”

肖锦月把我领进宴会厅，“顾夫人不如就在用餐区待着，毕竟顾总谈生意你又帮不上忙。”

她再不看我，摇曳生姿地离开了。

再看见她时，她正揽着顾言辞手臂对我笑。而顾言辞只是淡淡瞥我一眼，像是完全不在乎有我这么个人。

一堆富太太围上来恭维肖锦月年轻貌美，赞美之声不绝于耳。

“顾总真有福气，顾夫人这么年轻漂亮。”

“两位真是恩爱有加的一对璧人。”

肖锦月捂嘴一笑，“我不是顾夫人，角落里那位才是。”

富太太们纷纷扭头看我，眼里有惊讶、轻蔑，还有了然。

虽然得知我才是顾太太，可她们都只是淡淡扫了我一眼就瞥开眼，继续跟肖锦月攀谈。

那复杂的眼光像是一记记耳光打在我脸上，明明周围人脸上都带着温和的笑，可我感觉他们是在笑我。

我想离开，可双腿却动不了。

灯光突然熄灭，悠扬的乐声响起。宾客们不断变换位置。肖锦月不知什么时候换到我身边。

顾言辞朝我的方向走过来。就像我们初见时那样绅士地伸出了手。可是他邀请的人并不是我。

男人冰冷的声音响起，“庄晓涵，丑出够了就回去。”

我的心像是被人一把揪住，“在你眼里，我就这么不堪，这么让你觉得丢人么？”

顾言辞瞥我一眼，“知道还问，你哪里比得上肖锦月。”

此时，肖锦月靠近我耳边悄悄说：“顾太太，你来这难道不是自取其辱么？”然后，优雅地将手搭在顾言辞手心，跟他一起翩翩起舞。

一时间，宾客们都纷纷跳起舞来。只有我，格格不入。

离开晚会后，我将肖锦月转发的晚会照片打印出来，填好墙上的最后一小块空缺之后，开始收拾行李。

就着这片墙为背景，我录制了给顾言辞的最后一段录像，把我的爱，我的怨和恨全部倾诉出来。算是给自己，也给我们这十年的感情一个交代。

我把那份癌症确诊报告放在床上，关上了房门，离开了这个冰冷的家。

可我没想到的是，在我刚踏上异国他乡的土地时，却接到了顾言辞的电话。

他怒气冲冲：“庄晓涵，你真行啊，竟然敢背着我出轨！”

我一时没缓过神来，手机又收到肖锦月的消息：“你死就去死！临死还想让顾言辞惦记你吗？我告诉你！没门！”

我这才知道，原来我留下的录像和癌症确诊报告被肖锦月掉了包，换成了我出轨而走的分手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