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2
睁眼，入目是一片刺目的白。
我还没反应过来，耳边传来护士的议论声。
“八床真可怜，孩子八个月大了都没能生下来。”
“听昨晚值班的人说，救护车去的时候，只有她一个人在家，都疼得晕过去了！羊水都没了，孩子早窒息身亡了。”
“孩子的父亲呢，怎么能让待产的孕妈妈自己一个人在家？”
我的思绪逐渐回笼。
我摸了摸小腹，是平的。
孩子，没了！
一股悲凉涌上心头，我闭上眼，眼泪顺着脸颊无声滑落。
昨晚时宴在哪儿呢？
哦对了，他丢下我去陪他的白月光了。
我想象着那副温馨美好的画面，他一定细心得帮她捂着耳朵，温柔得讲着故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哄她睡觉！
我爱了时宴十年。
婚后五年，我小心翼翼，委曲求全，对他的指责轻视，我选择听而不闻；对他的冷漠疏离，我选择视而不见。
当初，他是冷清矜贵的高岭之花，而我，只是卑微到地底下的一粒尘土。
我从没想过会和他结婚。
他给了我希望，亲手将婚戒戴在我的手上。
可是如今，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我摇摇头，安慰自己，也许，他不相信我快要生了也很正常，毕竟这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我们都没有经验。
可是这些天，时宴像是忘记了我的存在一样，没有一句关心，甚至连一句普通的问候，都没有。
三天后，医生让我做个彩超，一切正常就可以出院。
我看着镜中面色惨白的人，脸颊清瘦，眼下一片乌黑。
孩子是妈妈的心头肉，八个月来我们共用一颗心脏，骨血相连，她的离开，要说不伤心不难过，那是假的。
没想到的是，刚做完彩超，迎面就撞上了时宴，旁边，是他的白月光刘思雨。
他没有问我为什么在医院，也没有发现我平坦的小腹。
只是紧拧眉头，语气不悦地质问：“你跟踪我？”
我的心猛得一抽，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紧紧拽住，钻心得疼。
“心禾，不就是那天晚上没陪你吗，你至于这样吗，至于用跟踪这么低劣卑鄙的手段吗？”
刘思雨一脸尴尬，拉拉他的胳膊，“阿宴，别这么说，心禾也是关心你。”
时宴转过头去，脸上的暴戾瞬间化为乌有。
他的嗓音温柔宠溺，“你先去做彩超。”
他贴心得揽着她的肩，直到把人送进了彩超室，才转过身来。
视线逐渐模糊不清。
我有点恍惚，眼前的人真的是时宴吗？
我怀孕八个月，他从没有带我来过一次医院，带我做过一次产检。
可他现在，却带着别的女人来产检。
是他的孩子吗？
心脏像是被一把铁锤砸过一样，一呼一吸都疼得厉害。
我不敢继续想下去，踉跄着脚步，仓皇逃离。
“等等！”时宴叫住我。
我以为他发现了我的异样，可他却蹙眉说，“项链掉了，你就是这样对待我们的定情信物的。”
他的手上，是我们结婚时他送给我的项链。
我解开衣领口漏出脖颈处的项链，淡淡得答复，“不是我的。”
他愣了愣，将项链收入口袋，脸色及其不自然，“那可能是别人掉的吧！”
我苦笑一声，这款项链是他亲手设计的，他说世界只此一份。
真是没想到，就连我们的结婚项链，他的白月光，竟然也有一份一模一样的！
他对我究竟还有多少谎言？
十年光阴，我把他当宝贝一样宠着惯着哄着。
可他把我当成什么呢？
免费保姆？白月光替身？
凄凉和苦涩，层层蔓延。

4
时宴满脸阴鸷。
他嗤笑一声，“在家楼下和别的男人搂搂抱抱，心禾，你还有没有廉耻！”
“我真不该出来找你！”
陈凛欲争辩什么，我拦住他，开口反驳。
“时宴，不要因为自己脏，就看什么都是黑的。”
他微微愣住。
似乎是惊讶于我的反应。
我向来对他是言听计从的，像这样正面回怼，十年来这是头一次。
或许是被我的理直气壮所震慑，他不在纠结于这个话题。
再开口，语气仍是不悦，“你是吃醋了吗？”
“我早就和你说过，我和思雨没什么，就算有感情，也早就过去了！”
“看在你怀孕的份上，我不和你计较，跟我回家。”
说完看了我一眼，抬脚上楼。
真可笑啊，我就站在他面前，他竟然都不知道，孩子已经没有了。
我叫陈凛先走。
他说，“我等你！”
眸子里是满满的爱意与期许。
茶几上，放着月子中心的合同。
时宴眸光微抬，语气一如既往的冷清。
“上次是我不对，没有考虑你的感受。”
我感到很意外，他竟然会道歉。
“我帮你定了月子中心，等孩子生下来以后，去月子中心比较方便。”
怀孕八个月，他从来不知道什么月子中心什么月嫂，可今天，竟然一改常态帮我定了月子中心。
可是孩子都没有了，还谈什么月子中心呢？
更讽刺的是，他到现在，都没发现孩子已经没有了。
哪怕他多看我一眼，就能知道的事，可他就是没发现！
针刺般剧烈的疼痛袭来，一跳一跳冲击着神经。
我笑了。
笑着笑着，眼泪就成串掉了下来。
“替我谢谢思雨，是因为她怀孕了你才做产后功课的吧，要不是她，你估计连月子中心是什么都不知道！”
时宴的脸色微微涨红，是心底被看穿的尴尬。
“说到思雨，你给她评论的那是什么意思，我希望你能给她道歉。你要我解释多少遍，我们之间没什么，我只是捐了精，帮她圆单身妈妈的梦想而已。”
时宴的语气冷冷的，夹杂着怒气。
我抬眸，“如果我不呢？”
时宴气急败坏，“你别太过分！”
在他心里，我一直是乖顺的小绵羊。
今天，我已经“忤逆”他好几次了。
可他不知道，我连他都不想要了！
我累了，倦了，想要放手了！
我抹掉眼泪，望向男人幽深如潭的瞳孔，“时宴，我们离婚吧！”
他没想到我会这么说，一时怔愣在原地。
半晌，他冷笑一声，“还在生气？气性不小！我给你个机会，收回刚才的话。”
见我不言语，他眼神里透出一丝慌乱。
再开口，语气竟然缓了下来，“别这么任性，孩子……”
“孩子没了……”我打断他，心里升起一抹难言的酸痛。
他的视线终于落在我的小腹上。
不可置信得后退两步。
他嚅嗫，“不，不会的。”
“你把孩子藏起来对不对，你记恨我，记恨我那天晚上丢下你独自一人，所以你把她藏起来报复我。你告诉我，你把我们的孩子藏哪儿了？”
我苦笑一声。
我也想知道孩子在哪儿。可能，她提前去下一世，布置她的新家去了吧。
时宴眼底通红，狠狠抓着我的肩膀。
“你快说呀，她在哪儿？她那么小，你把她藏在哪儿？”
我全然不顾被他抓得生疼的肩膀，冷冷得说，“早在你丢下我的那个雷雨夜，孩子就没了！你是凶手。”

1
深夜，我腹痛难忍，要生了。
可时宴却急着去陪他的白月光。
“阿宴，打雷了，我害怕，你能不能过来陪我？”
我强忍着疼挽留他，“时宴，我快生了，你能不能先送我去医院？”
男人一脸厌恶。
“预产期还有两个月，这就快生了？理由未免太拙劣了点？”
“你大方点，别学那些女人小肚鸡肠！”
后来，孩子没了，我决定离开。
可他却苦苦哀求，“孩子没了，我们再要一个？”
我笑着说，“孩子我的确是会要，可不是和你要。”
1
夜里，腹部隐隐作痛，我翻来覆去睡不着。
医生说孕晚期偶有不适是正常反应，不用太紧张，因此我并没有多想。
我挺着大肚子，费力得翻了个身，不小心碰到了身边的时宴。
我还没来得及哄他，就听见语气不快的声音传来。
“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委屈油然而生。
可很快我就没有心思委屈了。
腹部的阵痛再次袭来，隐约还有下坠感，额头浸出了层层冷汗。
我去了好几次厕所，可疼痛感不仅没有半分消退，反而越来越强烈，频率也越来越快。
我摸了摸浑圆的肚子，这是快要生了吗？
就在我伸出手想要叫醒时宴的时候，窗外白光骤然闪过，惊雷轰然乍起，我忍不住尖叫出声。
时宴翻身而起，直勾勾盯着我愣了神。
我以为他又要责备我。
慌乱得不知所措。
下一秒他却伸出胳膊，将我揽进怀里，爱怜得抚摸我的头发，动作轻柔。
“不怕，不怕，有我在呢！”
男人宠溺又略带沙哑的嗓音穿透耳膜渗进我的身体，像是一剂温和的止痛药，阵痛顿时减轻不少。
心里趟过一股暖流。
我张了张嘴，想要告诉他我快生了。
可我却听到了他说，“思雨，不怕。”
仿佛被人一盆凉水兜头浇下，大脑一片空白。
原来时宴将我当成了刘思雨——他的白月光。
愣了几秒后，他的手机铃声响起。
他推开我，接了电话。
一个惊慌的女声传来，“阿宴，打雷了，我害怕，你能不能过来陪我？”
挂了电话，他转头看我，“思雨一个人住，她最害怕打雷，一定吓坏了，我去陪陪她。”
眉眼间满是心疼。
这是时宴面对我，从来没有的表情。
这不是在征求我的意见，而仅仅只是告诉。
阵痛再次袭来，我强忍着疼，叫住了他。
“时宴，我可能要生了，你能不能先送我上医院？”
时宴满脸不耐烦。
“白天刚做产检，医生说离预产期还有两个月，晚上你说要生了，这个理由未免太拙劣了点吧？”
“心禾，我知道你是不想让我去见思雨，你也太小心眼了，你知道，我一向不喜欢女人争风吃醋那一套的。”
我摇摇头，想要解释，可是阵痛将我层层包围，我咬紧牙关，才强忍着不让自己痛呼出声。
可这些在时宴看来，却成了谎言被拆穿的心虚和无地自容。
身下一股暖流涌动，湿漉漉的，我心下一惊，难道是——羊水破了。
眼看着他就要离开，我拉住他，苦苦哀求。
“时宴，是真的，我好像，好像羊水破了。”
窗外淅淅沥沥下起了雨，雷鸣电闪，风雨交加。
阵痛再次袭来，我面色惨败，扭曲得不成样子，身体缩成一团。
时宴一把甩开我。
他的眼神冰冷透着寒气。
语气生冷干脆，没有一丝温度。
“心禾，戏演得越来越逼真了，下一句，你是不是该说，孩子头都快出来了？”
说完扬长而去。
惊雷“轰”得一声，视线定格在被他关上的门上，双眼模糊，泪流满面。
我忍着剧痛，掏出手机，颤抖着手，拨打了120。
长时间的阵痛抽干了我全身的力气，我虚弱无比，双眼发黑，晕了过去。

3
出院等车的间隙，我翻开朋友圈。
刘思雨晒了一张B超单的照片。
配文刺痛了我的双眼，“亲爱的竹马先生，感谢你赠与我一个孩子。”
我默默点了个爱心，评论“祝你们幸福！”
我曾经告诉自己，我喜欢时宴，我愿意对他好，那是我一个人的事。
如果有一天，他不要我和我的好了，那我就退场离开。
我想，是时候退出了。
我妈妈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做了第三者，整个孕期她后悔自责，导致生我的时候难产而亡。
她在日记里说，孩子是底线。
当初不明白，这一刻，我彻底明白了。
我可以放纵他和别的女人纠缠不清，拉扯暧昧。可是，我不能容忍他和别的女人有孩子。
那种感觉，好像我是第三者。
身体像是正遭受一柄利器的入侵，活生生被贯穿，被切割，被撕裂。
为什么，会这么痛呢？
湿润的眼眶模糊了视线，浑身虚弱无力，蹲坐在地。
出租车上，我摘下脖子上的项链，从高架桥上扔了下去。
在看到那张B超单的时候，我心如死灰。
他和别人有了孩子，那是我的底线，是不能视而不见的存在。
我和时宴，没有以后了。
既然没有以后，那他的东西，留着也就没什么用。
窗外景物急速倒退，思绪飘飞。
学生时代，我被校园霸凌，同学们欺负我，在凳子上涂胶水，在书包里放老鼠。
更有甚者，校霸拿着匕首，要在我的脸上划上几刀。
时宴救了我。
他是我生命里的那道光，驱散了青春期的阴霾和恐惧。
那天夕阳很美，英俊帅气的脸上渡上了一层曼妙的柔光。
从那时起，我的心里再也容不下别人。
本来我是没有机会的。
可结婚那天，新娘丢下他出国留学。
我成了替补新娘。
婚礼上，他眸光微动，温柔得将戒指戴在我的无名指上。
可是当晚，他就冷冷地拽了下来。
“它不属于你，等思雨回来我还给她。”
那时候我好害怕，害怕他会说他也不属于我，等思雨回来也要我把他还给她。
可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抱着我，在黑暗中一遍一遍疯狂要我。
婚后五年，我放弃了事业，将他高高捧起，对他百依百顺，照顾他衣食住行。
所有人都看不起我，说我只是替身。
可我不在乎，我相信只要我一直对他好，总有一天会将白月光从他的心头赶走，独占山头为大王。
终于有一天，我等到了。
时宴醉醺醺的回来，看我的眼神是无尽的宠溺和疼爱。
他一改往日的粗暴野蛮，对我极尽温柔。
可他却叫我，思雨。
原来，我一直都只是替身。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那天是刘思雨回国的日子。
那晚的疯狂让我怀孕了。
我不想让他为难，主动说打掉。
可他却拦着我，“别，生下来吧。”
司机提醒到了，我才回过神来。
刚下车，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带着丝丝心疼的声音传来，“心禾，你后悔当初的选择吗？”
我抬眼，撞见男人充满恋爱的双眸。
是陈凛，他回来了。
“五年前我就说过，错过了这个村，我就在下一个村等你。现在，我等到你了吗？”
心底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当初陈凛追求过我，可我，选择了时宴。
就算后悔了，又能怎么样呢？
我的内心早已千疮百孔、鲜血淋漓。
我冲他摇摇头，佯装微笑，“嫁给最爱的人，为什么要后悔？”
可他一眼就看穿了我的伪装，“你撒谎！”
他伸出手，将我带入怀里。
我突然觉得好累，积攒多日的压抑、疲惫、无助和难过都争先恐后涌了上来。
靠在他结实的胸膛上，耳边传来雄厚有力的心跳。
我闭上眼，享受这片刻的安宁！
“你们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