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后，家里其乐融融一片。
倒是显得她格格不入。
刚想关门离开，宋卿安就被沈念慈叫住。
“姐姐，你是还在生我的气吗？大过年的，你还能去哪里，难不成姐姐你又想出去惹个什么麻烦让爸爸还有裴哥哥大过年的出去找你吗？”
一番话，让宋卿安不知所措。
她很想解释不是，只是不想打扰他们温馨的气氛。
可嘴张了张，终究是什么也没说。
沈廷生站起来，轻轻拍了拍宋卿安的背以示安慰，可说话的语调却是满满的烦躁。
“好了安安，不要再让爸和念慈担心了好吗？大过年的你能去哪里。”
宋卿安闻言只能作罢。
饭桌上，她选择沉默。
希望这样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可错的人永远都能被挑出来刺。
她望着整整一桌海鲜和川菜，迟迟没下筷子。
倒是沈念慈吃得很欢。
裴廷生温柔贴心的替沈念慈剥虾。
宋父一脸慈爱看着沈念慈。
“姐姐你怎么不吃啊？是因为今天的饭菜不合口么？”
宋卿安摇摇头，却把眼睛看向裴廷生。
沈念慈娇俏一笑，笑盈盈的眸子转向裴廷生，接着自作主张把裴廷生刚剥好的虾移到了宋卿安的面前。
“原来姐姐是吃醋了，想要裴哥哥给你剥虾吃呀，好吧，虽然我最喜欢吃虾了，但要是姐姐想吃的话，我没关系的。”
“反正以前在生父家我已经习惯了，有些东西不是主动要就会有的。”
她眼神黯淡下来。
明明宋卿安什么都没做，却遭受了所有人的恶意。
裴廷生生硬把虾移了过来，耐着性子道：“她又不是没吃过虾，知道你心疼你姐姐，行，我这就给她剥，你的东西就是你的，你不用大度委屈自己让给别人。”
宋父在一旁打冷风。
几次三番想一巴掌扇在宋卿安脸上。
但都被控制住。
“要不是过年念慈高兴，你今天一口都别想吃。”
宋卿安默不作声。
可同样沉默的，还有裴廷生。
尽管她没做期待，宋卿安还是感觉心如刀绞。
在一碗虾摆在她面前时，她再次沉默。
但这次，她没有选择退让。
只因为她对海鲜和辣椒重度过敏，一旦食入轻则过敏，重则要命。
可从前裴廷生每次出去吃饭都会提前联系餐厅，生怕让宋卿安过敏。
现在却把这件事完全抛之脑后。
她放下筷子，准备进卧室。
身后传来清脆的落碗声，随之而来的，是沈念慈的抽噎声。
“我知道姐姐恨我，不喜欢我出现在这里，既然如此，那我就回医院，再也不会在你面前出现。”
“反正这么多年，我已经受够了。”
说完，沈念慈冲了出去。
裴廷生深吸一口气，怒不可遏道：“这样你满意了？”
说完就追了出去。
宋父没有久留，只是冷淡瞥了宋卿安一眼，随即也追了出去。
徒留宋卿安一地狼狈无措。
缓过神来宋卿安才发觉自己的指甲已经深深掐进手心。
就犹如这段感情一般，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但她早已经倦怠了。
还有十天，她就可以解脱了。


宋卿安手指轻轻触摸了下多肉的表面。
多肉颤抖一下。
她没有说话的意思。
沈念慈逐渐觉得没意思。
“姐姐你还真是和阿姨一模一样，当年我妈妈说，阿姨也是和你这样没自尊，明明爸爸都不爱她了还是执意生下了你。”
“你看看，现在的你多狼狈可笑啊。”
话落，宋卿安手僵硬的悬在半空。
很久，才轻轻落下。
顷刻间，宋卿安的手落在沈念慈的脸上。
清脆的一声，沈念慈的脸瞬间发红。
沈念慈被打得大脑宕机，一时竟忘了反驳。
等缓过神来，两人已经扭打在一起。
一下又一下，是宋卿安对于妈妈的态度。
那是她永远不可僭越的底线，也是她永远内心的柔软。
宋卿安不允许任何人说她妈妈的不是。
“沈念慈，你说我可以，但是你不能说我妈妈一句！”
沈念慈不以为然，反而是变本加厉的挑衅。
“所以呢？难道我连事实都不能说吗？你妈妈就是贱！”
“贱人，我打死你！”
宋卿安眼睛猩红。
在这瞬间她真的起了杀意。
但是下一秒，她眼前视线一阵模糊，后脑勺传来阵阵疼痛。
裴廷生慌张推开门，看到就是这样的景象。
宋卿安骑在沈念慈的身上，一下一下打在沈念慈身上。
那个他碰都怕弄疼的人。
“宋卿安！你是不是疯了，我让你照顾一下念慈，你就是这样照顾的吗？”
宋卿安微微一愣，想开口的欲望再次被磨灭。
她知道，就算她开口了裴廷生也不会听。
面前的两人旁若无人的贴合在一起。
沈念慈小声抽泣，声声都犹如刀一般扎在裴廷生的心口。
“我知道姐姐你不想把肾给我，我不要就是你，可是你为什么要骂我的妈妈，她为了我已经失去了性命，为什么你连死人都不愿意放过？”
声音断断续续，尽显柔弱。
听得一旁的宋父怒不可遏。
“宋卿安！跪下给你妹妹道歉！”
宋卿安不可置信看向宋父。
然而那人视若无睹。
接着，她再次把目光投向裴廷生。
难道同床共枕五年不能看清一个人吗？
难道裴廷生不知道自己的脾性吗？
裴廷玉无动于衷，只是云淡风轻瞥了一眼宋卿安。
片刻后，他薄唇轻启。
“安安，我什么事都可以原谅你，唯独这件事，你明明知道念慈的身体不好，你怎么还要做出这种事？”
“我现在先带念慈去做检查，你什么都不用说了，我相信念慈不会骗我。”
说完，裴廷生转身。
两人渐行渐远。
宋卿安哭笑不得看着手机里狼狈的自己。
没有一个人愿意问问她。
一时间，挫败感让宋卿安几欲想立刻离开。
但她没有。
毕竟手术在八天后。
她忍了这么久，也不差这一时了。


天台上，沈念慈哭得梨花带雨，手腕处鲜红一片。
宋父在旁焦急不已来回踱步，在看到裴廷生的身影时才稍微松了口气。
“廷生，你可算是来了，你快好好劝一劝念慈，让她下来吧。”
裴廷生点点头，小心翼翼挪动。
沈念慈注意到裴廷生，情绪更加激动。
声音尖利。
她的身子一半悬再次半空，仿佛随时都会掉下去。
裴廷生一个飞扑把沈念慈抱了回来。
怀里的沈念慈，哭声不断。
执拗的让裴廷生松开她。
“放开我，你救得了我一时，能救我的命吗？没有肾源，我就是个半死不活的废人。”
“我不想再这样没有尊严的活下去了。”
说着，她从裴廷生怀里挣脱出来。
但没跑几步就被裴廷生再次抓住。
“念慈，我已经给你找到了肾源，你别担心，多少钱我们都治，钱不是问题，我只要你活着。”
一番话后，沈念慈不再挣扎。
她仰着头天真无邪道：“真的吗？裴哥哥你真的已经找到肾源了吗？”
裴廷生连连点头，生怕一个不注意，沈念慈就再次落入险境。
半个小时后，宋卿安出现在了医院。
宋父一看到她就没有好脸色，溜出去抽烟了。
裴廷生安慰宋卿安道：“一会我公司有事，就二十分钟，你帮着照顾一下念慈。”
宋卿安本来不想来的。
宋父一听到宋卿安这点小忙都不愿意来，便拿宋母说辞。
宋卿安忍无可忍，只能低声下气同意。
看着宋父的背影，宋卿安无声笑了笑。
马上就可以把欠他的还清了。
到时候就再也没有了拿捏她的理由了。
裴廷生离开后，沈念慈渐渐显露原型。
就连笑容也嚣张跋扈了些。
沈念慈住的是vip病房。
在这个常年病床都不够的海城市中心医院。
沈念慈vip病房一住就是三年。
背后裴廷生努力多少不言而喻。
但宋卿安已经不在乎了。
“姐姐，你是不是很不服气啊？跟条狗一样被人呼来唤去的，我如果是你，我早就一头撞死了，太丢脸太没尊严了。”
宋卿安闻言错愕抬眸，却默不作声。
沈念慈不在乎宋卿安会不会回她，自顾自说着。
“也是，你爱裴哥哥入骨，而且你也只剩裴哥哥了，离开了裴哥哥，你怕是连生存都是问题吧，毕竟你什么都不会。”
“可是裴哥哥说了，会照顾我一辈子，那到时候你又应该去哪里呢？你甘愿一辈子做小么？”
宋卿安垂眸不语，只是看着窗台上的多肉发呆。
小小的多肉倔强昂着头，但根茎已经慢慢枯黄。
“不甘愿。”
宋卿安温声细语道。
没有意料之中的破防和挣扎。
像是一件平常事那样，被她用平淡的语气说了出来。
不甘愿，所以放手。
“不甘愿就对了，可是啊，哥哥已经答应我把你的肾给我了哦，等我康复了，哥哥答应带我去领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哥哥会和我结婚。”
“唉，他总是想把最好的给我。”


稍作休息后，宋卿安便开始了寻找工作之旅。
可在语言不通的西雅图，难如登天。
好在这里大多数都是华人，因此降低了难度。
一连投出十个offer，都石沉大海。
坐在路边的咖啡店稍作休整时，餐厅的钢琴手被客人刁难，要求弹奏自己不擅长的曲目。
“先生，真的很抱歉，这类曲目我还没有很熟练，您可以另寻其他曲目。”
但那人依旧不依不饶，甚至一巴掌甩了过去。
其他顾客都袖手旁观，独留那个年轻钢琴手不知所措。
宋卿安紧紧攥住拳头，心里泛起酸涩。
曾几何时，她也这般无助难堪过，同样的，也没人出手相助。
她走了过去，微笑从容道：“请问先生您喜欢什么曲目？我想我大概可以让你如愿。”
女孩投来感激的目光，眸中泪光闪闪。
一曲过后，那人也不再刁难，惺惺离开。
小钢琴家哭得梨花带雨，几乎要给宋卿安下跪感谢，好在宋卿安察觉到不对，拦住了小女孩。
她的心咚咚跳，其实在刚刚她也拿不稳，毕竟她已经六年没摸钢琴了，尽管常常在梦里弹奏，但手确实已经生了。
周遭寂静起来，那曲钢琴却仍旧在她心头盘桓。
“不用谢，以后注意点就好了。”
小女孩连连点头，表明自己想请宋卿安喝杯咖啡，三番五次拒绝无果下，宋卿安接受了她的好意。
“我看你是来这里找工作的，找到了吗？”
宋卿安苦笑摇头，尽管有人让她等消息，但希望渺茫。
小女孩眼睛亮了亮，有些激动道：“我哥哥的乐队里缺人，如果你愿意的话......”
宋卿安摇摇头。
在这多年的磋磨下，她早就失去了尝试的勇气。
虽然刚刚她替小女孩解决了难题，但弹奏完一曲的她心跳加速，连手也颤抖到拿不起咖啡。
这么多年，宋父的辱骂，对裴廷生的依赖，早就让她从原来的模样蜕变。
变成一个胆小懦弱的人。
宋卿安端起咖啡，眺望远方。
但，她已经有了新的开始。
只是这么急切的转变对于她来说有些不切实际。
“谢谢你的好意，只是我还没有准备好。”
小女孩欲言又止，眼里带着满足的欣赏和崇拜。
走出咖啡店后，宋卿安在路上漫无目的转了转，她这里没有过传统中国节日的习惯，倒是房东太太一直催促着她回去。
才到楼下，房东太太就立即拉着宋卿安进去。
房内光线稍许昏暗，一男人倚靠在桌子旁，正凑着看在包饺子的几人。
他眉头轻蹙，细散的碎发垂在他的眉骨，鼻挺唇薄，那双清墨般的桃花眼深邃似潭，微微上挑的眼尾像是抹了淡淡的红晕。
见有人进来，他缓慢把视线转了过来。
宋卿安被盯得不自在，慌乱避开眼。
倒是男人率先开了口，温润如玉的声音回荡在宋卿安的耳旁。
“妈，她比我好看这么多，你确定她能看上我吗？”


飞机落地。
宋卿安被救护车推了出来。
随即被送进了当地有名的医院。
好在宋卿安这些年存了不少钱，手里尚且富裕。
等到身体恢复些后，宋卿安才强撑着虚弱的身子起了床。
西雅图此时正是凌晨，虚弱的灯光，微乎其微的细风轻抚过她的脸。
她没觉得冷，却觉得痛快。
在那二十三年里，她处处小心翼翼，在娘家，她无依无靠受尽冷眼，后来遇到了裴廷生，她以为是一生挚爱，细心呵护珍惜备至。
可渐渐的，宋卿安才发现，自己不是例外。
她不再奢求那可怜的爱和亲情，来到异国他乡，想活出别样的人生。
护士埋怨话声起，走过来给宋卿安的窗户关了起来。
“你身体还没恢复，不能见风，你的家人呢，让你家人带你出去走走。”
宋卿安眼底浮现出落寞，但转瞬即逝。
她大方道：“我没有家人。”
护士古怪扫了她一眼，没再说话。
过了一会，病房再次只剩她一个人。
寂静冷清的病房里，宋卿安慢悠悠打开手机，看到沈念慈半个小时前发的朋友圈。
“我有世界上最好的哥哥，可是，只是哥哥。”
裴廷生在下面评论。
“胡言乱语什么，就是让我照顾你一辈子我也愿意。”
宋卿安面不改色扫过这个朋友圈，嗤笑一声。
觉得可笑又可悲。
两天了，她那个男朋友居然还没发现“自己”已经死了。
却陪着沈念慈。
笑过，她泰然自若退出朋友圈，找到注销账号那个按钮，毫不犹豫点了注销，而其他的一系列联系方式，她都毅然决然注销删除。
随之，她摆脱了负责这个病房的护士，让她帮自己买了张电话卡。
一系列完成后，宋卿安如释重负松了口气。
“舒坦了。”
病房里，沈念慈盯着手机看了很久。
直到裴廷生的声音响起。
“念慈不要总是看手机，对眼睛不好。”
沈念慈调皮的吐了吐舌头，乖巧的放下手机。
穿上鞋子，凑到裴廷生身旁看他提来的东西。
一连几日，裴廷生都自己下厨，沈念慈三番五次提出不用这么麻烦，但裴廷生还是放心不下，执意自己下厨干净卫生些，有助于身体康复。
“你爱吃的松茸鸡，还有糖醋排骨。”
沈念慈双手抱胸，做生气状。
“我不爱吃松茸，哥哥你是不是记错了，松茸是姐姐爱吃的才对吧。”
听到“姐姐”二字，裴廷生倒汤的手顿了顿。
好像从沈念慈进icu后，他都没去看宋卿安一眼。
而手机也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心里油然而生一股子不自在，而就在这时，有护士推门而入。
裴廷生手里的汤因受到惊吓仓皇掉地，手更是不可抑制颤抖起来。
“请问谁是死者宋卿安的家属？过来和我做个登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