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青简丹心》我猛地睁开眼,意识像是被从冰冷的海底打捞上来,一阵剧烈眩晕后,
视野才逐渐清晰。不是医院的消毒水味,也不是自己现代简约风的卧室。
鼻间萦绕的是带着尘土气息的尘墨味道,触目所及,是夯土砌成的墙壁,昏暗的光线下,
粗糙的竹简堆积如山,身下是硌人的草席。
…咸阳……史官署……一个也叫季禾的年轻史官……因记录过于刚直而被边缘化的低等史官?
“季禾!愣着作甚!今日陛下驾临明堂议事,所有郎官以上史官皆需到场实录!快!
把你那堆简牍带上!”一个面白无须的老者,穿着浆洗得微微发硬的黑麻官袍,
语气急促又不耐烦地训斥道。“哦……喏!”我下意识应了一声,
身体像被程序驱动般爬起来。手里粗糙沉重的简牍是唯一的真实感。明堂之上,
气氛肃杀如冰。高高的御座之上,那个男人端坐如山岳。他并未刻意嘶吼,
声音低沉却带着能穿透骨髓的力量,每一个字落下,
都仿佛有金铁交鸣的回响:“……天下黔首,当弃其私学,唯习法令!百家邪说,乱人视听,
惑众谋逆……着即焚毁民间私藏《诗》、《书》、百家语!敢聚论其言于石上壁下者,弃市!
以古非今者,族诛!”**焚书令**!这三个字像冰锥扎进我心头。历史课本上的三个字,
此刻化作滔天巨浪,要将千年的智慧火种彻底湮灭于灰烬之中!御座旁,丞相李斯恭敬领旨,
朝堂百官尽皆垂首,唯恐避之不及。负责记录的史官们,头埋得更低,
手中的笔在竹简上快速滑动,记录着这必将引起千古争议的圣意,却只闻竹片摩擦声,
不闻一声质疑——或者,不敢闻?一股混杂着现代人思维和历史责任感的怒火,
猛地从脚底窜上头顶,瞬间烧干了所有的敬畏和恐惧。
那些被后世唾骂千载的“暴政”、“愚民”、“文化浩劫”的字眼在我脑中盘旋。我,季禾,
一个被后世冠以“暴君”之名的帝国的低等史官,手中的刻刀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激愤,
微微颤抖起来。
我能清晰感到胸前那枚冰冷的工作吊牌还在——它似乎承载着我最后的现代灵魂。
就在这死寂中,一个年轻而清晰的、甚至带着一丝颤抖却异常坚定的声音,
突兀地响起:“**陛下!臣史官季禾,斗胆请奏!**”整个明堂,仿佛空气都被抽空了。
落针可闻。所有的目光,如同冰冷的箭矢,瞬间聚焦在我身上。我能感到御座上的那道目光,
沉重如同泰山压顶,蕴含着无可置疑的威压和无尽的冰冷审视。秦始皇微微偏了下头,
眼神锐利如鹰隼,声音不带一丝波澜:“下方何人?”我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双腿的颤抖,
努力挺直腰背,向前一步。不是跪拜陈情,而是直视——以史官记录历史般的姿态,
直视着这片星空下最有权势的眼睛:“臣乃史官,掌记事载言。职责所在,
当‘**秉笔直书,不隐善恶**’!”我的声音因激愤而有些拔高,“陛下焚百家之言,
禁天下私学,此令一下,犹如**堵塞江河之源,斩断日月之光**!诸子百家之论,
虽非皆善,却是先民思辨之华,治国安邦之鉴!其智慧如繁星,或可指引后人走出迷途!
”“陛下要万世一统?”我迎着他越来越冰冷的眼神,毫不退缩,近乎嘶喊,“可一统之道,
岂仅在于**刀兵之利、律法之酷**?人心所向,在于文教!今扼杀万民心智,
令其徒知律令而不知仁义,畏惧斧钺而不知廉耻!这难道不是为后世埋下崩塌的基石?
暴秦之名……”“放肆!!!”“大胆狂徒!!”“拖出去!!
” 廷尉、郎中令、李斯等人几乎同时厉声呵斥,侍卫如狼似虎地就要扑上来。“慢!
” 御座之上,一声冰冷的断喝响起,所有动作戛然而止。秦始皇微微抬了抬手,
鹰隼般的目光死死锁定我,嘴角似乎勾起一丝令人胆寒的弧度。
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说!”这简短的命令,比任何咆哮都更令人窒息。“陛下!
”我豁出去了,死亡的恐惧反而被一种巨大的历史荒诞感冲淡,
“您或许可以**焚尽天下的书简**,却**焚不尽人心中的道理与记忆**!
您或许可以**堵住今日众臣之口**,却如何能堵住**后世悠悠之口**?!
**这青史一卷,能书写您的伟业丰功,也必将记下这焚书坑儒的沉重一页!
** 后世史家,会如何书写‘焚书’二字?如何评说您这‘千古一帝’?
是您的丰功伟业更重,还是这文化焦土的骂名更沉?!”“陛下!您想过吗?
当后人翻开史册,看到的是帝国的巍峨宫阙,还是思想火种被掐灭时的滚滚黑烟?!
一个只会服从法令而失去思想和灵魂的国度,真能**如磐石般万世不坠吗**?
这难道不是对您**毕生所求之大一统基业**最大的讽刺与伤害?”最后的话语,
如同泣血的质问,回荡在死寂的明堂。时间,仿佛凝固了。秦始皇的脸上,
没有预想中的雷霆之怒。他的表情先是绝对的冰冷,
那是至高的权威被前所未有地质疑和挑战时的本能反应。那冰冷的深处,
似乎在激烈地翻腾着什么。或许是震怒?是不解?
还是……一丝从未体验过的、被历史自身投射回来的恐惧?大殿中的空气沉重得像灌满了铅。
我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狂乱的心跳,仿佛要撞破胸膛。整个大殿寂静得可怕,
廷尉的手紧紧按在剑柄上,李斯惊疑不定地看着御座,百官匍匐在地,大气不敢出。突然,
“咔哒”一声极其轻微、却在此时显得惊天动地的脆响。是秦始皇手中的御玺,
那个象征着至高无上权力的玉玺,因他指节不自觉地用力过度,微微偏离了盘座的中心。
不是摔落,只是在那珍贵的黑漆木几案上,发出了极轻微、也极其不合时宜的磕碰声。
这微不足道的声音,却像投入死水的一块巨石,在所有人心头掀起惊涛骇浪。御玺动摇了?
或者说……是帝王那不容置疑的心防,在这一番关于历史的惊天之问下,
被这狂悖的史官撬动了一丝缝隙?他死死地盯着我,那目光像是要把我看穿,
又像是想穿透我,
看向某个遥远而未知、却又清晰可见的将来——那个由“后世史家”书写的将来。
“……好……好一个史官季禾……”他终于再次开口,声音嘶哑低沉,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封的深渊里艰难撬出,“你……你可知,你求的是什么?”“求心无愧!
求青史可鉴!求智慧不绝,**华夏之魂万古长明**!”我将心中那口激愤之气狠狠吐出,
腰杆却挺得更直了。他没有再说“处死”或“族诛”。
冰冷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漫长的、令人窒息的十几息。最终,
他缓缓地、异常地艰难地转过头去,不再看我,只对着空阔寂静的大殿,
对着那仿佛已能预见历史烟云的方向,冷冷地、疲惫地吐出两个字:“……押下……候处!
”没有立即的死亡宣判,但这冰冷未知的“候处”,反而像一把铡刀悬在头顶。
沉重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当侍卫冰冷的手钳住我的手臂时,我甚至没有挣扎。
在被粗暴地拖出这宏大而压抑的宫殿门口之前,我用尽力气转过头。
我看到——我散落在地的刻刀,静静地躺在大殿角落的光影交界处,刃口沾着新鲜的墨痕,
闪着微弱而倔强的光。那束光旁,一位刚刚因极度恐惧而打翻了砚台的年老史官,
正挣扎着俯下身去,颤抖着、却极其小心地捡起了滚落地面的笔。他布满皱纹和老茧的手,
紧紧攥住了它,仿佛攥住了某种沉重的、可能随时熄灭的希望火种。
大殿门在我身后沉重地合拢,将光明与黑暗隔绝。我被投入了咸阳宫下阴暗冰冷的地牢,
鼻息间是腐朽潮湿的苔藓和泥土气味。黑暗几乎吞噬一切。
仰望着那仅在高处透入一丝微弱光亮的狭小窗口,外面是帝国的天空。一个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