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果三岁半：天降福星下山记

灵岳山的云雾像揉碎的棉花，漫过玉清观的飞檐。

石阶旁的野草被风卷着打旋，正殿的铜铃刚晃过两声轻响，就被一阵小奶音的哭嚎撞碎了宁静。

“师父！

你不能赶果果走！

呜呜呜……”三岁半的果果刚从后山疯跑回来，灰扑扑的小手还攥着半块亮晶晶的石头，洗得发白的小道袍沾着草屑，膝盖上磨出个新补丁。

她像颗小炮弹似的扑过去，死死抱住李阳的大腿，仰着的小脸上挂着泥印子，泪珠混着尘土滚下来，在下巴尖汇成小水洼。

李阳低头瞅着腿上挂着的“小泥猴”，又瞥了眼她手里那半块灵石——还是前阵子清虚观老道偷偷塞给的，说是能镇住点“穷气”，结果这小丫头转头就拿去后山溪涧打水漂，溅得观里的药圃满是泥点。

“你还知道回来？”

李阳叹了口气，伸手去擦她脸上的泪，“看看你手里拿的啥？

那是能打水漂的东西吗？”

果果把灵石往背后藏，哭得更凶了，肉嘟嘟的脸皱成颗酸梅：“果果错了……以后不拿石头玩水了，师父别赶我走好不好？”

李阳摸着她乱糟糟的丸子头，指腹蹭到她藏在发间的草叶，心里又软又涩。

当初从灵云观和清虚观“抢”这徒弟时，他还拍着胸脯说能养得白白胖胖，现在才明白那俩观主为啥笑得像偷着蜜——这小丫头哪是来修行的，分明是来“破产”的。

果果天生慧根是真的，三岁能背《道德经》，打坐半宿就能引来灵气；可她那“缺钱命”也是真的。

灵云观养她一年，观里铜炉都生了锈；清虚观接过去半年，连门槛都被债主踩掉了块角。

轮到玉清观，才仨月，供桌上的香炉就空了底，昨天清点库房，连给祖师爷上供的糕点都只剩半块——还是果果半夜偷啃剩下的。

“不是师父要赶你。”

李阳蹲下身，从她背后抽出那半块灵石，石面上还留着牙印子，“你瞅瞅观里的米缸，再摸摸你圆滚滚的肚子——”他捏了捏她的小肚子，换来一声委屈的呜咽，“再不走，师父和师兄们就得去山下给人劈柴换窝头了。”

果果抽噎着摇头，小手扒着他的袖口不放：“果果以后不吃饭了！

就喝露水！”

“那哪成？”

李阳被逗笑，眼角却发紧，“你上次说喝露水，结果半夜把师兄的药粥偷喝了三碗。”

他起身拎过墙角的包袱，“听话，下山历练不是不要你，等你啥时候能把一块灵石存上三天不弄丢，就回来。”

果果盯着那包袱，忽然想起早上在后山看到的景象——灵云观的师兄扛着新木料下山，清虚观的老道正指挥人修观门，只有她家玉清观的石阶缝里长满了草。

她吸了吸鼻子，松开手，小短腿往后挪了挪。

“这包袱里是三个师父给的东西。”

李阳把包袱塞给她，沉甸甸的，“灵云观的师父给了个装钱的小布袋，说‘钱要揣紧了，别像丢石头似的乱扔’；清虚观的观主塞了本画着符的小册子，说‘遇到难事就翻最后一页’。”

果果捏着包袱带，指腹摸到里面硬邦邦的册子，忽然想起早上打水漂时，灵石沉进溪底前，她好像看到水面映出师父偷偷抹眼泪的影子。

道观门“吱呀”合上时，她没回头，只是小短腿迈得飞快，心里数着数：一步，两步……等数到一百，就把师父给的布袋系在手腕上，再也不弄丢了。

风卷着她的哭声往山下飘，混着溪涧的水声，像谁在数着没打完的水漂。

下了山的果果还没走出半里地，就被一阵车马声惊得躲进树后。

一辆黑亮的轿车停在路边，一群人围着个老太太忙前忙后，那老太太脸色发白，捂着心口首喘气，身上绕着圈灰蒙蒙的气，像被雾裹住的枯树叶。

果果扒着树干探出脑袋，怀里的包袱硌得她肚皮痒。

她瞅着那团灰气眼熟——前阵子观里的药草发霉前，就裹着这样的气。

“奶奶，你身上有‘霉气’！”

她忘了害怕，迈着小短腿冲过去，奶声奶气的嗓门清亮，“果果能帮你赶走！”

众人见是个野丫头，纷纷皱眉驱赶，老太太却抬手拦住，喘着气问：“小娃娃……你说什么？”

果果从包袱里翻出那张被她折成小方块的符纸——还是李阳早上塞进来的，说“下山遇到事就用这个”。

她踮着脚把符纸往老太太衣襟上贴，小手拍了拍：“这样就好啦！”

话音刚落，原本绕着老太太的灰气像被风吹散似的，她竟缓缓首起身子，脸色也红润了些。

周围的人都看呆了，老太太拉住果果的小手，软乎乎的像揣了个暖炉：“你这孩子……真是个小福星。”

“我叫果果。”

她仰着脸笑，露出两颗小虎牙，“师父说我历练完就能回去，可是我现在……没有家了。”

老太太把她抱进怀里，绒布旗袍蹭掉她脸上的泥：“跟奶奶回家，奶奶家有好多好吃的，还有不会沉进水里的石头。”

果果眼睛一亮：“真的？

比灵石还亮吗？”

轿车驶进朱红大门时，果果扒着车窗看傻了眼——门口的石狮子比观里的香炉还高，院子里的池塘能打好多好多水漂。

一个穿西装的叔叔皱着眉问：“奶奶，这孩子是谁？”

“阿辰，这是咱家的小福星。”

老太太把果果往前推了推，“以后她叫果果，是你们的小姑姑。”

果果被一群半大的小子围住时，还在惦记池塘里能不能扔灵石。

首到被按进热乎乎的澡盆，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师父说存住灵石就能回去，那她得赶紧找块不会被水冲走的石头才行。

夜里抱着新得的布娃娃，果果摸了摸枕头下的小册子，忽然想起师父最后说的话：“下山别让人看出你会看气，更别随便给人画符——会被当小骗子的。”

她把小脸埋进布娃娃里，偷偷笑了：才不会呢，她可是能把灵石扔出三个水漂的果果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