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物理题与旧仓库2008年的秋老虎赖在南方城市迟迟不走，
九月的物理课像个密不透风的蒸笼。林砚额角沁出细汗，笔尖在草稿纸上反复演算，
却总在最后一步卡住。讲台上的老师推了推眼镜：“这道题的受力分析，有没有同学想试试？
”后排传来一声清越的男声：“他第三步错了。”林砚猛地回头，
撞进一双漫不经心的眼睛里。转学生江叙趴在桌上，半边脸埋在臂弯里，
只露出一截线条利落的下颌，校服领口松垮地敞着，与周遭埋头苦读的氛围格格不入。
“江叙同学，你来讲讲。”老师像是早有预料。江叙起身时带起一阵风，他走到黑板前，
拿过林砚手里的粉笔，手腕轻转便画出清晰的受力图。“这里应该考虑摩擦力的方向变化，
”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用隔离法算，结果会差两个数量级。
”林砚盯着黑板上重新推演的公式，耳尖莫名发烫。他是班里的物理课代表，
却被这个转来才一周的插班生当众指出错误。下课铃响时，江叙已经拎着书包走出教室，
背影透着股生人勿近的冷淡。几天后的傍晚，林砚抱着篮球想找个空场地练习，
无意间绕到教学楼后的旧仓库。生锈的铁门虚掩着，里面传来“砰砰”的拍球声。他推开门，
看见江叙正在昏黄的光线下独自练球，汗水浸透的T恤贴在背上，
勾勒出少年清瘦却紧实的轮廓。篮球砸在水泥地上的回声格外清晰，
江叙转身投篮时瞥见门口的林砚，动作顿了顿，眉峰微蹙：“有事？”“没、没事。
”林砚往后退了半步，“我只是想找地方练球。”江叙没再说话，弯腰捡起滚到脚边的篮球，
指尖在球面转了半圈，忽然抬手扔过来。林砚下意识接住，篮球带着刚被掌心焐热的温度，
沉甸甸的。“这里没人来，”江叙扯了扯领口，露出锁骨处的薄汗，“要打吗？
”那天他们打了半个小时的球。林砚才发现，江叙的球技远比看起来厉害，
运球时重心压得极低，投篮姿势带着种野劲，和他解物理题时的精准判若两人。
夕阳透过仓库的破窗斜照进来，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落满灰尘的地面上。
周五的班会课，班主任把成绩单贴在墙上，林砚和江叙的名字紧挨着排在前列。
“你们俩成绩相近，”老师点了他们的名字，“组成学习小组吧，互相督促着冲刺期末考。
”林砚拿着笔记本走到江叙座位旁时，对方正在转笔，笔杆在指间划出流畅的弧线。
“哪科比较弱？”江叙抬眼问，睫毛在眼睑下方投出一小片阴影。“英语阅读有点吃力。
”林砚翻开错题本，“你呢？”“语文作文。”江叙嗤笑一声，“写那些假大空的东西没劲。
”窗外的香樟树影晃在江叙脸上，林砚忽然觉得，这个总爱逃课睡觉的转学生，
或许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叛逆。
他低头在笔记本上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有不会的题可以打给我。”江叙接过本子，
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手背，像有微弱的电流窜过。“谢了。”他把号码输进手机，
屏幕亮起时，林砚看见壁纸是片灰蒙蒙的海。2 烤红薯与图书馆深秋的晚自习总带着寒意，
林砚裹紧校服外套，笔尖在数学试卷上沙沙游走。忽然有个温热的东西被塞进他手里，
他低头一看，是个用牛皮纸包着的烤红薯，香气混着热气钻进鼻腔。“后门小卖部买的，
”江叙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他没看林砚，目光落在自己的习题册上，“刚出炉的。
”林砚捏着滚烫的红薯，指尖暖得发疼。他偷偷抬眼，
看见江叙的侧脸在台灯下显得柔和了些，嘴角似乎还沾着点焦糖色的糖渍。“谢谢。
”他小声说，把红薯往对方那边推了推，“分你一半。”江叙没拒绝，
拿出美工刀把红薯切成两半，甜糯的热气蒸腾起来，模糊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窗外的月光透过树叶缝隙洒进来，落在摊开的课本上，像撒了把碎银。从那以后，
晚自习结束后，他们偶尔会绕路去买烤红薯。江叙总是买最大的那个，
不由分说塞进林砚手里，自己则啃着小的那个跟在旁边。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林砚听着江叙讲他以前学校的趣事，有时会故意放慢脚步，想让这段路再长一点。
周末的图书馆总是座无虚席，林砚占了靠窗的位置，刚把《五年高考三年模拟》摊开，
江叙就抱着一摞书走了过来。“借你的。”他把一本《时间简史》放在林砚面前，
“上次看你对着封面发呆。”林砚愣住了，他确实上周在书店犹豫了很久，
最终还是放下了这本定价不菲的书。“你怎么知道……”“碰巧看见。
”江叙翻开物理习题册，耳尖却悄悄红了。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书页上，
林砚闻到江叙身上淡淡的洗衣粉味，混合着图书馆特有的旧书香气。他假装做题，
眼角的余光却总忍不住瞟向旁边，看江叙握笔的手指骨节分明，
看他皱眉思考时额角的青筋微微跳动。有次林砚趴在桌上小憩，
醒来时发现身上盖着件校服外套，带着江叙身上的味道。他抬头，
看见江叙正站在书架前找书，夕阳的光勾勒出他挺拔的侧影，像幅安静的画。
林砚把外套往身上紧了紧，心跳快得像要撞出胸腔。月考成绩出来，林砚的英语进步了十分，
江叙的语文作文却还是被老师批注“思想偏激”。“写不来那些歌功颂德的话。
”江叙把试卷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眼底掠过一丝烦躁。“我教你。”林砚捡起纸团展开，
用红笔在旁边批注，“不用写得太假，就写真实的感受，稍微修饰一下就行。
”他的笔尖在纸上划过，离江叙的手指只有几厘米的距离。江叙低头看着他认真的侧脸，
忽然说：“林砚，你好像总是很乖。”林砚的笔顿了顿，抬头时撞进对方深邃的眼睛里，
那里面藏着他看不懂的情绪，像平静的湖面下涌动的暗流。“爸妈希望我乖。”他低声说，
声音有点涩。那天的夕阳把图书馆的书架染成暖橙色，两人都没再说话，
却有种无声的默契在空气里蔓延。林砚知道，江叙看出来了，他看似顺从的外表下，
藏着和对方一样渴望挣脱束缚的念头。3 篮球赛与未说出口的话学校举办冬季篮球赛时，
江叙被体育委员硬拉进了队伍。林砚抱着水杯坐在观众席，看江叙在球场上像阵风似的穿梭，
球衣号码被汗水浸得发深，每一次投篮都引来女生的尖叫。决赛最后三分钟，比分咬得很紧。
江叙带球突破时被对方球员撞倒，重重摔在地上。林砚几乎是瞬间从座位上弹起来，
挤过人群冲到场地边。“别动。”江叙试图撑着地板站起来，却疼得闷哼一声，
脚踝以不正常的角度肿着。林砚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卷起他的裤腿，指尖触到发烫的皮肤时，
手忍不住发抖。“没事。”江叙想推开他，却被林砚按住肩膀。“别动，我送你去医务室。
”林砚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他半蹲下来，“上来，我背你。”江叙愣了愣，
看着林砚清瘦却挺直的背影，最终还是伏了上去。少年的肩膀不算宽厚，却很稳，
穿过人群时，林砚刻意放慢脚步，怕颠到他受伤的脚踝。医务室的消毒水味里，
林砚低头给江叙涂药膏，指尖的力道放得很轻。“其实你不用这么紧张。”江叙忽然说，
目光落在他低垂的眼睫上。林砚的动作顿了顿，耳根泛红：“谁紧张了。”“你的手在抖。
”江叙轻笑一声，伸手想碰他的头发，却在半空中停住，转而拿起旁边的棉签，
“我自己来吧。”那天晚上，林砚躺在床上，脑海里反复回放着江叙摔倒的画面，
还有伏在背上时，对方呼吸落在颈窝的温度。他摸出手机，犹豫了很久，
还是给江叙发了条短信：“脚踝好点了吗？”几乎是立刻就收到了回复：“好多了。谢了。
”后面还跟着一句：“明天早上，老地方等你？”林砚盯着那条短信看了很久，
直到屏幕变暗映出自己发烫的脸颊，才回了个“好”。第二天清晨的操场还笼罩在薄雾里，
江叙拄着拐杖站在跑道边，看见林砚过来，把手里的热牛奶递过去。“刚买的。
”他的脚踝还缠着绷带，却执意要来晨读。他们坐在看台上背单词，阳光慢慢驱散雾气，
照在江叙带着淤青的额角。“其实我不太喜欢打篮球，”江叙忽然开口，“只是想发泄一下。
”林砚转过头，看见他望着远处的教学楼，眼神里有种与年龄不符的疲惫。“我爸妈离婚了，
”江叙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晨雾，“我跟着我爸，他总觉得我是个麻烦。
”林砚的心猛地一揪，他想起江叙总是独来独往，想起他手机里那片灰蒙蒙的海。
“你不是麻烦。”他轻声说，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江叙转过头，眼睛在晨光里亮得惊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