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云灼雾

机车的轰鸣像头失控的野兽，撞碎了秦家老宅沉淀百年的静谧。

秦雾墨摘下头盔时，黑长首的发梢还在滴着水，金色眼眸里翻涌的怒火比窗外的雷雨更烈。

客厅里那盏从巴黎拍卖会上拍下的水晶灯还亮着，艾琳娜·索恩坐在丝绒沙发上，指尖夹着的烟燃到了尽头，灰落在绣着家族纹章的地毯上——那是秦雾墨第一次见到母亲对“规矩”露出破绽，却不是因为心疼她，而是因为那张被红叉划得面目全非的物理试卷。

“索恩家的女儿，就算不学金融，也该懂点得体的加减法。”

艾琳娜的声音裹着伦敦腔的冷硬，将试卷推到她面前，“下周的小提琴考级要是再拿不到A+，你的机车就该去废品站待着了。”

秦雾墨没说话，只是盯着母亲无名指上那枚鸽血红钻戒——那是父亲秦观山失踪前送她的生日礼物，如今倒成了艾琳娜掌控秦家的勋章。

她猛地抓起玄关的机车钥匙，金属链撞击的脆响里，听见身后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大概是母亲又摔了她刚沏好的伯爵茶。

雨幕把京城的霓虹揉成一片模糊的光晕。

秦雾墨拧动车把，重型机车像道黑色闪电，冲破二环路的车流，最终拐进一条铺着青石板的老巷。

这里的雨下得温柔些，混着墙缝里钻出的青苔气，还有一缕若有似无的甜香，像小时候偷偷藏在枕头下的水果糖。

巷尾亮着盏暖黄的灯，“初云糕点”西个字被雨水浸得发胀，木牌边缘的雕花还留着新刻的痕迹。

可这份暖意被三个举着钢管的身影搅了——他们正用鞋跟踹着玻璃门，其中一个染着绿毛的混混把唾沫啐在“欢迎光临”的贴纸，骂骂咧咧地喊：“姓云的，再不把欠的钱吐出来，老子今天拆了你这破店！”

秦雾墨的指腹在靴筒里的蝴蝶刀上摩挲了两下。

三个月前在世界青少年拳击锦标赛的决赛台上，她也是这样摸着拳套，听着对手教练的污言秽语，然后用一记勾拳打碎了对方的眉骨。

此刻她没戴拳套，蝴蝶刀的银刃在雨光里闪了闪，像条蛰伏的蛇。

“滚。”

她的声音比巷口的风还冷。

绿毛混混转过头，看见是个穿着黑色机车服的姑娘，领口露出的锁骨线条比橱窗里的模特还利落，顿时笑出了声：“哪来的美人胚子，想替这老东西出头？

哥哥们不介意多疼疼你——”话没说完，他手里的钢管就被一股蛮力夺了过去，反手砸在自己膝盖上。

秦雾墨的动作快得像道影子，蝴蝶刀在指间转了个漂亮的花，刀刃贴着另一个混混的手腕划过，带起一串血珠。

她没学过章法，全是打拳练出的本能，每一次出刀都精准地避开要害，却能让对方疼得蜷缩在地。

不过半分钟，三个混混己经拖着伤腿，连滚带爬地消失在巷口的拐角。

收刀时，左脸颊忽然传来一阵刺痛。

秦雾墨摸了摸，指腹沾了点温热的血——刚才混乱中被谁的刀尖划到了，伤口不长，却像条红色的蚯蚓，爬在苍白的皮肤上。

她甩了甩手上的水，正准备跨上机车，身后传来个脆生生的声音，像刚剥开的橘子糖：“姐姐，等一下！”

回头的瞬间，秦雾墨的呼吸顿了半拍。

雨帘里站着个小姑娘，栗色短发被雨水打湿，贴在脸颊上，露出小巧的耳垂。

最惹眼的是她的眼睛，左眼像盛着揉碎的月光，是剔透的银白色；右眼像浸在春水里的翡翠，泛着鲜活的绿。

此刻这双异色瞳正睁得圆圆的，望着她流血的脸，手里捏着个草莓图案的创可贴。

“这个给你。”

小姑娘踮起脚，把创可贴递过来，指尖不小心碰到秦雾墨的手背，温温软软的，像刚出炉的棉花糖。

“我叫云依木，谢谢你帮我们赶走坏人。”

这时，一对夫妇从店里跑出来。

男人穿着沾着面粉的蓝布围裙，袖口磨得发毛，手里攥着块干净的抹布；女人梳着低马尾，发梢有点卷，眼睛和云依木的右眼很像，也是暖暖的绿色。

“哎呀，这可怎么好！”

女人连忙把抹布往秦雾墨手里塞，“快擦擦，姑娘你受伤了！”

男人则往她怀里塞了两盒绿豆糕，油纸袋上印着小小的云朵图案，“尝尝，刚做的，热乎着呢，谢你帮我们解围。”

秦雾墨捏着那盒还带着余温的糕点，指尖能感受到绿豆糕的形状——是云依木的手捏出来的，边缘有点歪歪扭扭，却比秦家厨子做出的任何点心都让人觉得踏实。

她看着云依木仰起的小脸，雨水顺着她栗色的发梢滑落，滴在小巧的鼻尖上，那双异色瞳里没有畏惧，只有纯粹的感激。

“我叫秦雾墨。”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竟比平时柔和了些，像被雨水洗过的金属，“你……也十六岁？”

云依木点头，眼睛弯成了月牙，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是啊，我生日在端午节，妈妈说我是吃粽子长大的。”

她忽然想起什么，又跑回店里，拿了把伞出来，“雨还没停，你拿着吧。”

是把天蓝色的折叠伞，伞柄上缠着圈毛线，大概是云妈妈怕硌手缠的。

秦雾墨接过伞时，指腹蹭到了毛线的毛边，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机车重新启动时，她摸了摸脸颊的伤口，又低头看了看副驾上的绿豆糕。

甜香混着创可贴淡淡的草莓味，在雨里漫开。

她拿出手机，给助理发了条信息：“查清楚刚才那几个混混的底细，处理干净。”

发送键按下的瞬间，后视镜里那盏暖黄的灯还亮着，像只安静守望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