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小说里的奇门遁甲

王小川的指尖在键盘上敲下最后一行代码，屏幕上的虚拟现实界面应声亮起。他长舒一口气，瘫进吱呀作响的办公椅里，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天花板上苟延残喘的日光灯管。这玩意儿是前公司倒闭时他唯一抢救出来的“遗产”，一个号称能“链接真实与虚幻”的VR测试头盔，造型介于摩托头盔和刑具之间，布满意义不明的线路和传感器。

“还差个提交测试报告，就彻底解脱了…”他喃喃自语，顺手抓起桌上半块冷掉的披萨塞进嘴里，油腻的芝士拉出长长的丝，断落在堆满快餐盒的桌面。他抬手抹掉嘴角的油渍，目光扫过屏幕右下角的时间：凌晨两点四十七分。窗外是城市永不熄灭的灯火，映照着出租屋墙壁上那张褪色的《宇宙终极答案42》海报——那是他学生时代最后的浪漫遗迹，如今被生活的尘埃覆盖了大半。

“行吧，最后再戴一次这破头盔，就当给这操蛋的项目送终。”王小川咕哝着，将那个沉甸甸的金属疙瘩扣在头上。冰凉的触感紧贴头皮，视野瞬间被一片混沌的黑暗吞噬，接着是无数扭曲的彩色光斑疯狂闪烁，如同老式电视的雪花屏被泼上了霓虹油漆。他摸索着按下侧面的启动键，一阵尖锐的电流声猛地钻进耳膜，刺痛感直达天灵盖。

“我靠！”他下意识想摘掉头盔，双手却像被无形的磁石吸住，动弹不得。眼前的光斑骤然加速旋转，扭曲成巨大的漩涡，中心是深不见底的漆黑。一股无法抗拒的吸力传来，仿佛有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他的五脏六腑，将他狠狠拖向那个深渊。他最后的意识是办公桌上那杯没喝完的速溶咖啡，杯底沉淀着褐色的渣滓，像极了此刻他翻腾的胃液。

然后，是无休无止的下坠。

风声在耳边凄厉地呼啸，灌满了他的口鼻，肺里火烧火燎。他徒劳地在虚空中抓挠，试图抓住点什么，哪怕是一根稻草。失重感像一只巨手反复揉捏他的身体，五脏六腑都错了位。他感觉自己像一颗被射出去的炮弹，又像一块被随意丢弃的垃圾，在无边无际的虚空中翻滚、坠落。时间失去了意义，只有混乱的色彩流光在眼前疯狂拉扯。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秒，也许是几个世纪，一抹刺眼的光线骤然撕裂了永恒的黑暗与混沌。

王小川猛地睁开眼。

视野里不再是办公室那熟悉的天花板霉斑，而是一片粗糙的深褐色木板，缝隙里嵌着干枯的草茎，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陈年污垢和新鲜排泄物的浓烈气味。他懵懂地眨了眨眼，更多的光线从头顶一个不规则的破洞投射下来，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尘埃。他发现自己正以一个极其狼狈的姿势，陷在一堆粘稠、湿冷、散发着热气的污秽之中。温热的泥浆包裹着他的身体，甚至溅到了他的脸颊和嘴角。

“呕——”生理性的剧烈恶心感瞬间冲垮了意识，他挣扎着想爬起来，手臂却陷在粘稠的泥沼里，每一次用力都带起令人作呕的“噗叽”声和更加浓郁的恶臭。

“老天爷…我这是…掉进化粪池了？”巨大的荒谬感冲击着他脆弱的神经，紧随其后的是铺天盖地的恐慌。他奋力扭动身体，试图摆脱这噩梦般的境地，目光透过头顶那个被他砸穿的破洞，看到了外面一角陌生的、灰蒙蒙的天空，还有几片深色的、古朴的瓦檐。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怪异的语言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如同尖锐的鸟叫，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他惊恐地抬起头，透过破碎的茅草屋顶边缘，对上了几双充满震惊、愤怒和恐惧的眼睛。

破洞边缘，探出了几张黝黑粗糙的脸庞。他们穿着粗麻布缝制的短褐，头上缠着布巾，是王小川只在古装电视剧里见过的打扮。为首的是个方脸阔口、一脸横肉的壮汉，手里还拎着一把沾着泥巴的锄头。此刻，他那双铜铃般的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茅坑里这个“天外来客”，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一种被冒犯的狂怒。他身后跟着几个同样打扮的人，表情如出一辙。

“@#￥%……&*！”那壮汉猛地爆出一串音节激烈、语调愤怒的陌生语言，唾沫星子几乎喷到王小川脸上。他手中的锄头高高举起，指向坑里的不速之客，手臂因激动而微微颤抖。虽然听不懂具体含义，但王小川清晰地捕捉到了那语气里浓烈的杀意和“赔钱”的凶狠指向。

“别…别激动！误会！纯属误会！”王小川吓得魂飞魄散，也顾不得身下的腌臜，手忙脚乱地试图爬起来解释，沾满污物的双手在空气中徒劳地挥舞。他狼狈地撑起身体，湿滑的坑底让他一个趔趄，差点又摔回去，引得洞口的几张脸更加愤怒地扭曲起来。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语无伦次地用中文喊着，试图用肢体语言表达无辜。他指了指头顶的天空，又摊开自己沾满污物的手，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然而，这番动作和语言在村民眼中，无疑是更加怪异和挑衅的行为。

那壮汉的怒气显然被彻底点燃了。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猛地向后退了一步，朝着身后的人一挥手。洞口几张愤怒的面孔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更加嘈杂的脚步声和充满敌意的呼喝，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王小川的心沉到了谷底，他能感觉到地面在震动，那些脚步声如同战鼓，宣告着他即将被这群暴怒的古人撕成碎片。

完了！刚穿越就要被人当妖怪乱棍打死在茅坑里？这死法也太窝囊了吧！

就在他陷入绝望，准备闭眼迎接锄头和棍棒之际，混乱中，他的手在湿滑黏腻的坑底污泥里胡乱抓挠，指尖突然触碰到了一个冰冷坚硬的方形物体，被污泥包裹着。求生的本能让他不管不顾地一把将其死死攥住，猛地从污秽中抽了出来！

那是一块深蓝色的塑料外壳，上面沾满了黄褐色的污物，但几个熟悉的英文字母“BIC”和一个摩擦打火的小砂轮，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清晰可辨。是他穿越前随手塞在裤兜里的廉价打火机！

“天不亡我！”王小川心中狂吼，一股绝处逢生的力量瞬间涌入四肢百骸。他顾不得擦掉打火机上的污物，更顾不上去想这玩意儿在异世界能有多大用。他猛地将拇指按在那个冰冷的砂轮上，用尽全身的力气和求生的意志，狠狠一擦！

“嚓——！”

一声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摩擦声，在充斥着恶臭和愤怒叫嚣的茅坑里响起。

一点橘红色的小火苗，如同黑暗中诞生的精灵，顽强地在打火机顶端跳跃起来！微弱却稳定，散发出温暖的光芒，瞬间驱散了坑底的一小片昏暗，也照亮了王小川沾满污秽、却因狂喜而扭曲的脸！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将这簇代表着现代文明的小小火苗高高举起，像举着一支神圣的火炬，直直地伸向头顶那个破洞，伸向那些即将扑下来的愤怒面孔！火光摇曳，映照着他眼中燃烧的疯狂求生欲。

“滚开！别过来！我有火！”他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声音因极度的恐惧和激动而变了调，尖锐刺耳。

奇迹发生了！

洞口那张原本因暴怒而扭曲的方脸，在看到那簇凭空出现的、稳定燃烧的小火苗的瞬间，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他脸上的狂怒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惊骇和难以置信的恐惧！他那双瞪得溜圆的眼睛死死盯住那跳跃的火苗，瞳孔在火光映照下急剧收缩，仿佛看到了世间最不可思议、最令人敬畏的景象。

他手中高高举起的锄头，如同被冻结般僵在半空。喉咙里滚动着意义不明的“嗬嗬”声，像是被什么扼住了脖子。他身后几个同样准备冲上来的村民，动作也瞬间凝固。他们脸上的愤怒被一种混合着敬畏、茫然和巨大恐惧的表情所取代，所有的叫骂和呼喝戛然而止。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只剩下那簇小火苗在寂静中发出细微的“噼啪”轻响。

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

“噗通！”

一声闷响打破了死寂。是那个为首的方脸壮汉。他双膝一软，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竟直接跪倒在茅厕边缘的泥地上！他布满老茧、沾着泥土的双手颤抖着合十，高高举过头顶，然后朝着坑底那个举着“神火”的怪人，深深地、无比虔诚地拜伏下去！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仙师！仙师饶命啊！”他用一种王小川完全听不懂、却饱含着极致恐惧和敬畏的腔调，颤抖着高喊起来。那声音里再没有一丝一毫的愤怒，只剩下顶礼膜拜的卑微。

“仙师饶命！” “仙师息怒！” 他身后的几个村民如梦初醒，也紧跟着纷纷跪倒，如同被风吹倒的麦子，朝着坑底的王小川纳头便拜，额头撞击地面的声音此起彼伏。他们的身体因为恐惧而筛糠般抖动，再不敢抬头直视那簇“神火”。

王小川举着打火机，彻底懵了。

他保持着那个高举“火炬”的可笑姿势，僵在污秽的坑底，大脑一片空白。冰冷的打火机外壳硌着他的掌心，那点微弱的火苗还在轻轻摇曳，散发出微不足道的热量。他看看火苗，又看看头顶破洞外那几个跪伏在地、瑟瑟发抖的身影，再看看自己一身狼狈不堪的污秽……

巨大的荒谬感如同海啸般淹没了他。

程序员？VR头盔？穿越？茅坑？打火机？仙师？

一连串破碎的信息在脑海中疯狂冲撞，逻辑彻底崩盘。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紧，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有那打火机火焰燃烧的微弱噼啪声，在死寂的空气里清晰可闻。

就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与荒诞的顶礼膜拜中，王小川那被一连串冲击搞得晕头转向的大脑深处，毫无征兆地“嗡”了一声！

仿佛有一道无形的电流瞬间贯穿了他的神经。眼前的景象骤然扭曲、闪烁，如同信号不良的老旧电视屏幕。跪拜的村民、破败的茅厕、头顶的破洞和灰蒙蒙的天空……所有的画面都开始剧烈地晃动、撕裂，被一层急速流动的、色彩斑斓的乱码和光斑所覆盖！

警告！检测到异常精神波动！

未知时空坐标锚定…

核心协议启动…

玄学直播间…强制加载中…10%…50%…99%…

冰冷的、毫无感情的电子合成音，如同直接凿进他的颅骨内部，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制力。每一个音节都像一记重锤，敲得他头晕目眩。

加载完成！用户ID：王小川（绑定）

当前直播定位：坤舆界·东洲·无名小村（未命名）

信号状态：极不稳定（受未知力场干扰）

能量储备：0.01% (极度匮乏)

随着这毫无感情的提示音落下，那些疯狂闪烁的乱码和光斑猛地向内坍缩、重组！王小川的视野瞬间被一个巨大、半透明的虚拟界面强行覆盖！

这界面充满了廉价网游的塑料质感：背景是流动的、土黄色的云雾，边缘闪烁着意义不明的符文光效。界面的主体是一个占据了视野中央大半的“直播窗口”。此刻，窗口里显示的，正是他自己——一个浑身沾满不可描述之物、高举着一个蓝色打火机、表情呆滞如同智障的青年男子。画面清晰得能看清他头发上粘着的草屑和脸颊上溅到的污点。

而窗口的右侧，则是一条疯狂向上滚动、速度快到几乎看不清具体内容的文字信息流！花花绿绿、五颜六色的文字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夹杂着大量他完全看不懂的古怪符号和表情。

卧槽！开播了开播了！前排出售瓜子花生矿泉水！

主播这落地姿势…茅坑？？？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年度最佳开场！

新人主播？这COS的是…丐帮九袋长老之屎到淋头尊者？

环境建模好真实！这味儿…嘶…隔着次元壁都闻到了！

打火机？新手装备？这开局道具也太寒碜了吧！

主播快跑！那个跪着的NPC印堂发黑，眼神闪烁，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左边！左边第三块木板是松的！踹它！快！

打赏！必须打赏！这节目效果炸裂！爷赏你一包断头饭！

用户“专业拆台三十年”打赏主播红烧牛肉面x1！附言：趁热吃，吃完好上路！

这些弹幕文字光怪陆离，充满了戏谑、震惊、幸灾乐祸和完全不合时宜的“指点”，如同无数只吵闹的苍蝇在他脑海里疯狂嗡鸣。

“啊——！”王小川再也承受不住这精神上的双重折磨，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眼前一黑，高举打火机的手臂无力地垂下。那点象征着他最后一丝现代尊严和救命稻草的小火苗，无声无息地熄灭了。

他彻底失去了意识，身体软软地向前栽倒，重新没入那污秽冰冷的泥沼之中。只有那个廉价的蓝色打火机，从他无力的手中滑落，“啪嗒”一声，掉在坑底的污泥上，被缓缓淹没。

茅坑上方，破洞边缘。那为首的方脸壮汉刚刚壮着胆子，小心翼翼地抬起头。他脸上的恐惧和敬畏还未完全散去，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困惑和茫然。刚才那“仙师”的怪异举动和最后那声凄厉的惨叫，实在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

他迟疑着，再次探头朝坑底望去。昏暗的光线下，只看到那个怪异的“仙师”一动不动地趴在一滩污秽里，如同死了一般。而那个能凭空生出“神火”的蓝色小匣子，正半埋在污泥中，黯淡无光。

“仙师…仙师？”壮汉试探着，用带着浓重口音、王小川完全听不懂的土话小心翼翼地呼唤了一声，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坑底毫无反应。只有一股浓烈的恶臭顽强地向上蒸腾。

壮汉脸上的困惑迅速被一种混合着贪婪和算计的精光所取代。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目光死死地钉在那个躺在污泥里的蓝色打火机上。那玩意儿虽然小，看起来也平平无奇，但它刚才可是凭空生出了火苗！这绝对是仙家法宝！虽然现在看着像是“仙师”昏迷后失去了法力，但这宝贝……

他飞快地左右瞄了一眼，见其他几个村民还敬畏地跪伏在地，不敢抬头。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狂跳，一只手悄悄按在了自己粗麻布衣襟的内袋上，那里似乎藏着什么东西，硌着他的胸口。他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像盯上了腐肉的秃鹫。

“这宝贝…还有这砸坏的茅厕…”他盯着坑底昏迷的王小川和那个打火机，喉咙里滚动着低沉而贪婪的咕哝，“到底…该值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