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我只想谈恋爱,不想卷进任何修罗场,可程野像一台会走路的修罗场发动机。周四晚七点,
地铁口麦当劳,宋窈把可乐推到我面前。“林阮,你确定要跟程野在一起?”我点头。
“我只想谈个干净的恋爱。”宋窈盯着窗外的雨丝,叹了口气。“祝你干净。
”第一次遇见程野是在图书馆自习室。冷气太足,我用试卷挡着手臂起的鸡皮疙瘩。
程野把自己的薄外套搭过来。“借你一会儿。”我说谢谢,心跳像翻页声。雨下得很认真。
图书馆闭馆,校门口水雾起了白边。程野撑伞走在前面。“你住西区,坡太陡,路滑。
”我乖乖跟在伞下。“你怎么知道我住西区?”“你书包挂的饭卡写着宿舍号。”我想笑,
又想把饭卡摘掉。第二天中午,操场边的纸杯奶茶冒着微弱的热。程野递给我另一杯。
“别点全糖,你喝不了。”我抿一口,甜味刚刚好,像被人猜中心事。
午后阳光卷着尘埃落在看台。广播在放老歌。我靠着栏杆,影子被风吹散又聚拢。
“我们在一起吧。”我说。“好。”程野答得很轻,像怕惊到我。周五晚七点四十,
我们在西门川味小馆吃面。老板娘端来酸梅汤。“情侣位,汤送的。”我低头,耳朵发烫。
程野把辣度调到二星。“你吃不了三星。”我偷偷观察程野的睫毛,像雨后没干的栀子叶。
短信震动了一下。“阮阮,周日早上还去露营吗。”是社团群的通知。我回了个“去”。
程野说周日有事。“我中午前赶回。”我说没关系,恋爱也要有各自的周末。
周六下午两点半,宿舍阳台晾满了衣服。风把我的白衬衫吹得像旗子。
宋窈坐在小凳上剥橘子。“你真的很喜欢程野?”“喜欢。”“喜欢到什么程度?
”“喜欢到周四晚上在麦当劳坐四十分钟,只为把‘我们在一起吧’的句尾挑最软的那个音。
”宋窈笑出来。“腻死个人。”雨歇,天边裂了一道浅蓝。我去楼下取快递,
快递是一本恋爱心理学的二手书。书皮泛黄,纸角卷起小毛刺。回到宿舍,手机屏亮起,
是程野的消息。“晚上八点来北门,带你看场偷偷的电影。”我从床上跳下来,
把镜子里的自己从发尾到唇线检查了一遍。北门的路窄,桂花味道淡淡往外冒。
程野靠在路灯下玩影子。“走。”“去哪儿?”“田径场最上排。”我跟着跑上去,
风把我额前碎发吹乱。操场中央立着一个白色幕布,投影机用胶带固定在三脚架上。
屏幕上是黑白片,字卡跳着小毛边。“这谁的活动?”“朋友的毕业作品,没审批,
偷偷放一场。”我把手揣进外套口袋。口袋里只有一颗柠檬味糖。程野把糖拆开,
塞到我掌心。“别困。”电影放到一半,投影停了两秒。黑屏里映出我们两个人的影子,
靠得很近。风一吹,影子贴在一起,像有人轻轻把我往他那里推。我想,这样就够了。
谈恋爱,有风,有影子,有一颗柠檬糖。散场的时候,操场外停着一辆黑色轿车。车窗很深,
像一口沉着的井。后座的车门开了一条缝。一个穿白衬衫的男人探出头。“程先生,
时间到了。”程野愣了一下。“我马上。”我看着那辆车,
像看一块被雨水打磨得过于光滑的石头。程野回头笑。“我送你到宿舍门口,再走。
”我点头。“好。”他把我送到西区坡上。“周日露营发定位给我。”“你不是有事?
”“我中午前赶回。”我想说不用赶,话没说出口。夜色把校园分成深浅两层。
程野转身往回走。黑色轿车停在路口,耐心得像一条没声音的河。我把手揣进兜里,
摸到那张电影票半截被汗沾湿的纸角。纸角上手写着三个字。“周三上午。”我回宿舍,
灯一开,宋窈抬头。“你回来了。”“嗯。”“电影好看吗?”“好看。”“那个车是谁的?
”“我不知道。”宋窈把橘子皮丢进垃圾袋。“你只想谈恋爱,行。
”“可世界从来不按人心的清单来排期。”2周日早上六点五十,
社团从南门发车去北郊露营地。我把定位发给程野。“中午前赶回。”程野回了四个字。
七点半,太阳把草地晒出一层淡白。宋窈在车尾拿出野餐垫。“林阮,别恋爱脑到晒伤。
”我把防晒涂到耳朵后面。“我只想谈恋爱,不想晒到脱皮。”八点整,帐篷开始起骨架。
我扶着横杆,宋窈卡扣。风从河道里往上推。帐篷皮鼓了一下,又贴回铁架。九点二十,
社团学长搬来折叠桌。学长喊人分工。“林阮,去领手环。”我点头。“我去。
”领物处排了七个人。最前面的人回头跟我打招呼。“林阮,好巧。”我抬眼。是季玥。
季玥是摄影社前副会。温柔,冷静,镜头里的人和镜头外的人都爱她。“你来露营?”我问。
“拍毕业短片。”季玥举了举相机。“顺便放风。”她笑得很淡。“你还是爱喝柠檬味的。
”我愣了一下。“记性不错。”十点一刻,季玥把三脚架架到河堤。“等会儿你帮我打个板?
”我说没问题。十点四十,社团群里跳出一条消息。“中午十二点集体合影。
”我把消息转给程野。“十二点要合影。”程野回了一个“好”。十一点五分,
黑色轿车在露营地外的土路停下。车门开合像一口极有礼貌的箱子。白衬衫男人从副驾下来。
“程先生。”我心里“咯噔”一下。白衬衫男人绕过车头。
白衬衫男人给司机说了句“十二点半再接”。我把手心的汗擦在短裤口袋里。十一点十分,
程野从树荫里走出来。T 恤微皱,手里拎着保温杯。“来晚了。”我冲过去。
“你赶回来了。”程野揉了揉我头顶。“合影前到了。”宋窈把墨镜压上去。“程野,
搭帐篷,别光揉头。”我们三个人把另一顶帐篷撑起来。风像猫爪,轻轻挠着帆布。
十一点半,季玥走到我们帐篷旁。“程野,好久不见。”程野点头。“毕业快乐。
”季玥看了看我。“你们在一起了?”我说在一起了。“周四晚上决定的。”季玥笑了。
“祝顺利。”季玥把反光板塞到我手里。“林阮,借你两分钟,打个板。”我站到河堤边。
反光板把阳光推回她脸上。“这样行吗?”我问。“行。”季玥眯了眯眼。
“你口袋露出一张纸。”我低头。电影票的半截纸角露在短裤口袋口。
纸角上“周三上午”三个字被汗弄糊了一点。季玥看了一眼。“你也记‘周三上午’?
”我把票塞回去。“你也?”季玥没接我的话。季玥把相机对焦到远处。
“等会儿合影记得站中间。”十一点五十五,大家往旗杆那边集合。学长举手。
“恋爱中的站左边,单身的站右边。”笑声像稀薄的泡沫在草地上浮起来又破掉。
我站到左边。程野站到我身边。季玥站到正前方,镜头里把我们框成一排。
快门按下去的一瞬间,风把我的帽沿掀起来。我抬手按帽子。有人在我背后咳了一声。
白衬衫男人站在五米外。白衬衫男人压低嗓子。“程先生,周三上午别忘了。
”“已经安排车。”我听见“周三上午”。四个字像一根针。针在指尖扎了一下,不流血,
只留下一个小白点。十二点十五,散队去取午餐盒。宋窈把两份饭盒塞我怀里。
“帮他拿一份。”我抱着饭盒往河堤走。程野坐在石台上。程野把手机扣在掌心里。
屏幕亮了一下又灭掉。我把饭盒放到他旁边。“白衬衫说的周三上午是什么?”程野抬眼。
“没什么。”“家里的事。”我笑了笑。“家里有事需要黑车和白衬衫?
”程野把手机翻过来。“我下午得回去一趟。”“今天只待半小时。”我把饭盒推过去。
“先吃。”“你不吃会低血糖。”程野点头。“你别生气。”“我不想让你卷进来。
”我把筷子拆开。“我只想谈恋爱。”“谈恋爱也需要知道对方周三上午在干什么。
”季玥走过来递垃圾袋。“把包装丢进去。”我把空盒丢进去。季玥低头系袋口。“程野,
周三上午我不去。”“你自己处理。”我抬头。“你不去哪里?”季玥抬眼看我。
“跟我没关系了。”“别误会。”季玥把袋子提走。风把她裙摆吹成一个短短的弧。
十二点四十五,黑色轿车回到土路。白衬衫男人把后门拉开。“程先生,该走了。
”程野站起来。程野把保温杯塞到我手里。“我会解释。”“不是你想的那种修罗场。
”我点头。“去吧。”“我等解释。”轿车驶出尘土带。尘土在阳光里慢慢下沉。
宋窈拎着两瓶水走过来。“你男朋友很忙。”“忙到周三上午也要预约。”我把保温杯拧紧。
“周三上午到底是什么?”保温杯里还有一块柠檬片。柠檬味道被热水泡得很淡。
淡得像一句被人反复删改到只剩四个字的解释。3周一早上七点五十五,
操场的广播还在放上世纪的情歌。我把头发扎成半个马尾。手机里只有一条未读。
“昨晚到家了,别担心。”我回了两个字。“等你。”第一节体育理论课点名。
我从最后一排挪到靠窗。太阳把课桌的划痕照得像一条条浅色的河。十点整,
教务处公众号推送一条消息。“周三上午十点,A 楼礼堂,校企合作签约仪式。
”我盯着“周三上午”四个字。字像是刚从我口袋里那张半截电影票里逃出来的。
宋窈用笔尖戳我手背。“你看新闻看出神?”我把手机递给她。“他不会就是这个周三吧?
”宋窈把手机塞回来。“你恋爱脑是会自动把所有‘周三’对号入座吗?”“冷静。
”午后两点二十,我在图书馆二层自习。电风扇打着圆形的影子。我翻到恋爱心理学第三章。
“互相披露与界限。”我抄了一句在边角。“我会说,但你得愿意听。”手机震了一下。
是他。“今晚自习,七点图书馆台阶见。”我回了一个“好”。七点整,天色刚开始变薄。
他从台阶下走上来。白色 T 恤,手里一袋面包。“加餐。”我接过来,撕了最软的那块。
“你今天忙吗?”他点头。“还好。”“周三上午呢?”他顿了一下。“别去。
”“我忙完就说。”我把面包捏扁了一点。“这句话不具备安抚功能。”他笑了笑。
“那我换一句。”“我不想让你在不完整的故事里受委屈。”我把面包塞回袋子。
“我只想谈恋爱。”“谈恋爱需要完整的故事。”我们并排走进图书馆。
空调把汗气吹得干干的。他把外套搭在椅背上。我把书摊开。
我们在同一页上沉默了一个小时。八点半,管理员提醒九点半闭馆。我借了两本书。
他把书还单子夹进书里。还单子露出一点边。上面盖着红色的章。“礼堂嘉宾通行。
”我把书往他那边挪了一厘米。他把单子往里塞了一厘米。九点四十,图书馆关灯。
我们从台阶下去。台阶旁边有两只猫在吃剩饭。他把保温杯递我。“喝一口,不凉。
”我接过来,柠檬味被温热拉长。“明天见。”我说。“明天见。”他答。周二早上七点,
雨在宿舍楼檐下滴成串。我穿了深蓝色的外套。八点一刻,校道旁拉起了横幅。
工作人员从箱子里拿出一叠硬卡。硬卡是奶白色的。边缘有压痕。我路过时看了一眼。
硬卡上印着“嘉宾坐席”。九点半,经济学概论老师提问。“什么是机会成本?”我站起来。
“在恋爱里就是你选择不问,会损失一次被坦白的机会。”全班笑了一下。老师也笑。
“坐吧。”十点五十,A 楼礼堂外黑色幕布垂下来。几个学生在贴指引箭头。
“媒体区往左。”“签到处往右。”我从幕布边穿过去。保安看了我一眼。“学生先出去。
”我说我找同学。保安指了指门口。“外面等。”我退到门槛外一步。
门缝里露出一排排摆好的座牌。我瞄到一个熟悉的名字。“程野。”我顺着那個牌看过去。
下一块牌边缘压着透明胶带。胶带底下是两个字。“季玥。”我站在门外,像被玻璃柜挡住。
风从走廊吹进来。走廊里有一张轻轻被风掀开的邀请函。邀请函飞了两下,停在我鞋尖。
我把邀请函捡起来。纸面有压纹,像冷掉的波纹。“校企签约仪式嘉宾通行。
”“周三上午十点。”“携伴入场。”我把邀请函合上。
邀请函合上时发出很轻的“啪”的一声。像一句话被按了暂停。中午十二点五分,
食堂的西红柿鸡蛋面卖完了。我端着玉米排骨汤坐到角落。宋窈把托盘往我对面一放。
“你脸色像刚从风口下来。”我把邀请函推过去。“门口飞出来的。”宋窈扫了一眼。
“携伴。”“还印了季玥的名字。”我点头。“她说她不去。”“可牌子还在。
”宋窈把邀请函折回去。“牌子能晚点换。”“但你心里那块牌子不好换。”我把汤喝完。
汤不烫,淡淡的。像一个被稀释成礼貌的解释。下午三点,校园论坛热帖上了首页。
标题跳来跳去。“周三上午的吃瓜指南。”第一张配图是礼堂的台卡。
第二张配图是路口的一辆黑车。评论区有人说黑车昨晚十点进了后门。
有人说“程家捐钱的那位公子回来啦”。有人说“白衬衫好像是助理”。我把手机黑屏。
我在空教室坐了十分钟。窗外有风筝飞得很低。风筝的线被小孩拉得直直的。
风把风筝往回扯一点。线又把风筝拽回去一点。六点半,他发来一条语音。我没点开。
七点整,他发来一条文字。“今晚不来图书馆了。”“明早见你,八点半西区坡顶。
”“我把故事讲完整。”我盯着那两句话。两句话在屏幕上安静地躺着。
像两只把壳扣紧的贝。我给他回了三个字。“我会听。”夜里十一点,
宿舍楼的灯一层层灭下去。我躺在床上看天花板。天花板有一道不太完美的接缝。
接缝把整块天花板分成了两半。一半是我只想谈恋爱。另一半是“周三上午”。
4周三早上八点二十五,西区坡顶的风把梧桐叶吹出干净的响声。我站在路灯下数影子的边。
八点二十八,黑色轿车停在坡口。白衬衫男人下车。白衬衫男人把车门拉半开。“程先生,
两分钟。”程野从后座出来。白色衬衫换成了深灰西装。领口没有领带。“对不起,让你等。
”“我来了。”我说。我们并排走到树荫里。地上落了三枚褐色的果壳。“周三上午是签约。
”他开口。“是我家里基金会和学校的事。”“让我站在台上当个符号。”我点头。
“‘携伴入场’是谁填的?”“不是我。”他低声。“是去年的旧名单。
”“去年我需要一个‘固定伴’挡八卦。”“她同意了半年。”“后来我们分开。
”“名单没更新。”我把指尖扣进掌心。“季玥。”他看着我。“对。”“我试过改。
”“PR 说版面已经送厂,台卡也压了胶。”“今天只能临时口播不念她的名字。
”“照片我会站单人。”我盯着他口袋里的胸针。胸针是一片极薄的银叶。
“那辆黑车和白衬衫?”“我家的司机和助理。”“我没想瞒。
”“我只是想先让你喜欢我这个人。”“再告诉你我身后的噪音。”我抬眼。
操场的旗正被风撑到最满。“我只想谈恋爱。”“谈恋爱里不能把噪音当成静音键。
”他吸了一口气。“你骂我可以。”“别去礼堂。”“台上台下会乱。
”“你会被写进不体面的段落里。”“我会挡住。”“我会站在你前面。”他看着我。
“我想让你站在我旁边。”“但今天不是好时机。”我把手机拿出来。手机屏反着早晨的天。
“我会去。”“我站在最后一排。”“我不喊,不闹,不上镜。”“我只看你。
”白衬衫男人咳了一声。“该走了。”程野点头。“中午十二点礼堂后门。
”“我把证件给你看。”“我把账户给你看。”“我把去年每一张照片删给你看。
”“我把故事讲完。”我握住他的保温杯。保温杯是温的。温得像一段刚冒泡的辩解。
“去吧。”“别迟到。”他退后一步。他弯腰上车。黑色轿车顺着坡口稳稳下去。
风把我的碎发往后一撩。九点十分,A 楼礼堂外拉了第二道安检线。
志愿者把黄色布条系在自己手臂上。我站在人群的边缘。宋窈从人堆里挤出来。
宋窈塞给我一顶帽子。“把帽檐压低。”“被拍到我不负责打码。”我把帽子压下去。
“我只想看他怎么站在台上。”“看完我就回去上课。”九点二十五,
媒体区的三脚架排成一排细腿。快门声像雨点预演。九点四十,后台门开了一指宽。
我看见那枚银叶胸针闪了一下。我也看见一条白裙摆从另外一侧掠过去。
白裙停在工作证旁边。工作证挂着“项目影像”三个字。季玥把镜头拧紧。
“你真的不当‘携伴’?”我走近一步。季玥偏过头。“我来拍片子。
”“名单是他们的名单。”“不是我的名字。”我盯着她肩上的相机带。相机带是旧的。
磨出了软亮的边。“你知道他会被写进什么样的段落。”我说。“你也知道。”季玥说。
“可是他还要站上去。”“他站上去,我们都得站回各自的位置。”“你是现在。
”“我是以前。”我把手揣进口袋。口袋里那半张电影票被我捏得更软。
纸角上的“周三上午”被汗又糊了一次。九点五十五,主持人的试音从礼堂里传出来。
“十点整开始。”“请各位嘉宾就位。”我和宋窈站到最后一排的最后一格阴影里。
阴影像一只安静的盒子。盒子刚好能装下我此刻的屏息。十点整,灯光落到台面。
主持人开场。我看见他从幕布后走出来。深灰西装,银叶胸针,步子平稳。他站在中线偏右。
他没有看台下。他把目光稳稳放在正前方。主持人开始念名单。“特邀嘉宾,程野。
”掌声像一阵向前推的风。我背贴在最后一排的墙。主持人翻了下一页。
主持人的声音往外抬了一毫米。“嘉宾携伴,季——”声音在那一个音节上停住。
主持人抬眼看向侧台。侧台有人做了一个剪口型的手势。主持人笑了一下。
“嘉宾席位按台卡就座。”“携伴不逐一念名。”我看见程野的肩很轻地松了一厘米。
我也看见白衬衫男人在第三排抬头。白衬衫男人的手指在膝盖上敲了两下。十点十二,
签约桌推进台面中央。两支金色签字笔放在红布上。台下有人起身去接电话。
电话屏幕短短亮了一下。亮到我的眼皮里。亮到我的心里。十点十五,
屏幕后突然切了备用信号。背景画面闪了一秒校园航拍。下一秒切回主视觉。那一秒里,
航拍里掠过河堤。河堤上站着一个拿反光板的女孩。女孩抬了下头。那是我。
我的影子被阳光硬生生按在石堤上。像一个被误入直播间的证词。主持人的话音没停。
“有请签约双方代表入席。”掌声再起。我把帽檐压得更低。
帽檐下的世界被挤成一条窄窄的缝。缝里只有他。缝里只有一支签字笔亮起的一点光。
5十点二十,签字笔落在红布上,金色的笔尖在灯下抖了一点点。掌声像潮水往前推了一米。
我把呼吸压回帽檐下面。十点三十二,合影环节开始。主持人提醒“只拍代表,不拍携伴”。
他站在正中,我看见他的肩线又往里收了一厘米。十点四十,幕布后传来走位口令。
“二排上,两侧进。”白衬衫男人从侧门探出头。白衬衫男人对我比了个“别动”的手势。
我没动。十点五十,礼成。媒体区的三脚架像收腿的鹳,陆续被扛走。
我和宋窈沿着墙影往外退。宋窈压低声音。“后门见,别被拉进八卦。”我点头。
“我只看他,不看八卦。”十一点二十,后台走廊的风像刚被拧开的矿泉水。
我站在“工作人员止步”的黄线边。季玥从器材间出来,肩上扛着相机。“你要等他?
”“等。”我说。她点头。“后门晒。”“站阴影里。”我往阴影里挪一步。十一点五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