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丈夫的私生子住在了一起。就在刚才,薛宁从他生母的住所搬进了薛家。
他是我名义上的丈夫在外留下的私生子。薛宁抱着皮质书包,安静地跟在老管家身后。
“小少爷,这就是您以后的房间了。平时要穿的衣物和基础生活用品,佣人都已经安排妥当。
日后还缺什么尽管说,都会满足小少爷的。”薛宁一言不发,抱着书包的双手又收紧了一些。
我站在门口目睹这一切,看久了难免有些无聊,便走进房间,反手锁上了门。
房间的布局和我以前的房间一模一样。看着被自己刚刚丢在阳台藤椅上的留学手册,
本想继续看下去,但想到近日发生的一切,不禁觉得头疼。我叫安晓晓,
是这栋房子主人薛成洪的妻子。安家与薛家从我爷爷那辈便开始交好,我与薛成洪青梅竹马,
婚事也早早定下。他大我十岁,在我记忆中的薛成洪,是个穿着私立中学制服的翩翩少年。
我三岁那年,父亲领我来薛家拜访。在薛家老宅,我躲在父亲身后悄悄注视着他。
我自认为隐藏得很好,但在场的大人们看到这一幕,都不禁打趣起我和薛成洪。
“咱们成洪也算是长成一位俊小伙了,晓晓看得眼睛都直了。”不知是谁起的头,
大人们开始拿我和薛成洪开玩笑。我努力缩在父亲身后,最后终于没忍住,
在大人的打趣声中哭了出来。眼泪瞬间模糊了视线,最后我被少年抱起。
他擦去我脸上的泪水,一边安慰我,一边斥责那个最先起哄的亲戚。“姑妈,晓晓还小呢,
你们说的话她也听不懂,你看都把人吓哭了。”他身上有股很好闻的洗涤剂味道。
我被他高高抱起,这时我看清了大人脸上的表情——刚刚那位起哄的姑妈满脸歉意,
大家的表情都很温柔。看清后,我反而没那么害怕了,我趴在薛成洪肩上,任由他帮我顺气。
薛爷爷看到这一幕,笑得合不拢嘴:“成洪啊,你带妹妹去外面转转。
我们大人谈事情顾不上她,正好你回来了,就帮忙照看一下。”薛成洪应了下来,
边用仆人递来的湿毛巾擦着我的脸,边朝外面的院子走去。“妹妹不怕,
哥哥等会儿给你糖吃。”一听到有糖吃,我就开心了,搂着他的脖子嘻嘻笑。
他把我放在院子里的秋千上,给了我一块夹心巧克力。小孩子都喜欢吃甜食,
但妈妈说糖吃多了会长蛀牙,一天只让我吃一块。就这样,我坐在秋千上自顾自地玩着,
他坐在一旁看书,时不时朝我这边看。这时的薛成洪,就像夏天一样明媚又灿烂。
那天回家后,我就缠着父亲再带我去薛家玩。父亲捏捏我的脸说我傻,大人之间那是谈正事,
和玩耍不一样。我吵着要去,父亲无奈,只好去找母亲商量。母亲说既然我想去那就去呗。
听到母亲的话,我开心地在房间里打转,父亲却一脸担忧,
和母亲抱怨说他心爱的小棉袄这么小就被男人拐走了。我不懂大人们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只知道见到薛成洪,他就会给我爱吃的糖果,还会像阿姨那样陪我玩。
与我同龄的小朋友都已经开始上学了,而我因为母亲请了私教老师,迟迟没有去学校。
私教老师是个长头发的大姐姐。某个下午学完母亲安排的课程,姐姐抱着我一起看绘本。
她说那是她最后一次见我了,我问她为什么,她说母亲准备让我去上学了。起初我有点伤心,
私教姐姐陪了我半年,现在突然要走,心里多少有些难过。她轻声安慰我,
说这是母亲的意愿——母亲知道我喜欢薛成洪,就联系了薛成洪就读中学附近的私立幼儿园,
这样我以后就有更多机会见到薛成洪了。听到这番话,我心里便没那么难过了。从这天起,
我开始期待去幼儿园的日子。父亲提前在那里安置好了一套别墅,
说是之后上学住那里也方便。父亲和母亲平时忙于工作,我从小与他们见面的次数少之又少,
平时的生活起居都是家里的佣人安排的,所以住哪儿对我来说其实并没那么重要。
我从没觉得夏天这么漫长过。我想开学,我想快点见到薛成洪。一个月后,
我住进了父母提前安置好的别墅。他们太忙了,就连我入学那天都没来送我。
家里的阿姨把我送到班级门口,不断鼓励我。看着教室里哭成一团的同龄人,
我只觉得他们吵闹,下意识捂了捂耳朵——原来上学也没有想象中那么有趣。
老师领我进教室安排好位置后,就去安慰那些哭得鼻涕冒泡的小朋友。
坐在我旁边的小女孩吸了吸鼻子,用她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诧异地看着我,问我为什么不哭。
我撇撇嘴没有搭理她,实在不明白有什么好哭的。父亲母亲都忙,
我早就习惯了他们不在的日子。如果因为父母不在身边而哭,我觉得没这个必要。
入学第一天,老师大部分时间都花在照顾哭闹的小朋友身上。我开始觉得上学好无趣,
心里迫不及待想和薛成洪见面。我再次见到他是在当天放学下午。
他站在阿姨身边朝我挥了挥手。我一听到“安晓晓的家长来了吗?”就立马扑进他怀里。
和那天一样,他给我带了好吃的糖果,穿着同样的制服。我趴在他肩上嗅着他的味道,
整个人顿时放松下来,就这样趴在他身上睡着了。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卧室床上,
而薛成洪早已离开。我跑下楼大声嚷嚷着向管阿姨要人,阿姨一脸歉意,说他回学校上课了,
等傍晚六点还会过来。就这样我又开始等,直到薛成洪按响门铃。
这次他带了一些绘本和小女孩喜欢的玩具。我开心地牵起他的手往客厅走去。
晚上阿姨做了满满一桌子菜,期间薛成洪对阿姨厨艺的赞赏声就没停过。
他埋下头狼吞虎咽地往嘴里扒饭,阿姨心疼地看着这一幕,接过薛成洪递来的碗,
立马又添了满满一碗米饭。从薛成洪口中得知,原来薛爷爷为了锻炼他的独立能力,
擅作主张撤走了他住所所有的佣人。除了每个月按时打生活费,对他的生活起居不管不问。
刚开始他靠点外卖解决一日三餐,可后来发现这样根本不够花,再加上还有其他开销,
他只能硬着头皮去吃食堂。食堂的饭菜他根本吃不惯,但为了生存也只能勉强去吃。
在学校至少还有饭吃,回到家他就开始发愁。他也尝试过自己做饭,
但第一次进厨房就差点叫了消防车。从此他发誓,就算是喝白开水也不要亲自下厨了。
一听说安晓晓搬到这附近上学,他立马过来拜访。他和我说:“晓晓妹妹,
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这套房子本就我一个人住,叫阿姨多做点饭也只是多副碗筷的事。
我叫他日后常来,薛成洪听到自己以后的晚饭有救了,瞬间笑得合不拢嘴。
晚饭后他陪了我好久才回去。就这样,薛成洪开启了来我家蹭饭的日子。时光荏苒,
转眼间我就到了上小学的年纪,这年薛成洪也要准备高考了。三年来,
他的个子比我第一次见到他时又高了许多,俊逸的脸庞失去了少年的那份稚嫩,
唯独那双眼眸还像往日那样干净纯粹。最近薛成洪的课业繁重了许多,
吃饭时也常常抱着书本。只是今天看的不是教辅书,而是一本地理杂志。
插图是荷兰的一座小镇,古老的风车依河畔修建,
独特的荷兰风情建筑有序坐落在绿色草地上。他看得有些出神。我问他,
以后是要去这里念书吗?他叹了口气,摇摇头说这是他不敢奢望的事。
他说他的人生早已被人规划好了,今后他要考上市里的大学,听从爷爷的安排学经济。
他是薛家的长孙,薛爷爷年轻时候白手起家,叱咤整个商圈。可惜自己的儿子却是那样无能,
导致他现在一大把年纪了还没离开董事会。好在他还有薛成洪这么个孙子。薛成洪和我说,
外人都准备看薛家的笑话,而他是薛爷爷最后的筹码。爷爷想让他大学一毕业就接管公司,
可是他不想学经济,他想学艺术。他想在海岸边迎着海浪、吹着海风,
掏出小提琴拉一首他最爱的《云雀》。他谈起小提琴时眼眸闪亮,言语中满是对自由的渴望。
随后他又自嘲地笑了笑,说他的出生注定了他没法为自己而活。最后他把那本杂志送给了我,
紧接着又拿起学习资料一遍又一遍地看。我听阿姨说过,
我们市里的大学是全国最顶尖的学府,就算是薛成洪这样有身家、有本事的富家少爷,
如果一时疏忽也是考不上的。我看着那本杂志的封面出了神,在这之前,
我从未真正了解过薛成洪。今晚过后,接连两天薛成洪都没来。
我着急地叫阿姨打电话过去慰问。听完阿姨的复述,我心里着实心疼薛成洪。
离考试的日子越来越近,他变得比以往还要刻苦,说是来回跑不方便,晚上吃些点心垫肚子,
白天就吃食堂,这段日子就先不来我这蹭饭了。我心里虽然舍不得他,
但也明白这次考试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环节,也就没再多说什么。薛成洪忙着备考,
连着一周都没来蹭饭。不光是我,连阿姨也有点不习惯了。我对阿姨说,我上学的时候,
你就去给成洪哥哥做饭吧,这样晚上他就不会饿肚子了。阿姨听到这番话,
立马打电话告知了薛成洪。薛成洪收到这个消息时,开心地把我和阿姨都夸了一遍。
电话那头,他说了和第一次来我家蹭饭时一模一样的话:“晓晓妹妹,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
”后来,他像大家期望的那样考上了市里的大学,按照薛爷爷的意愿报了经济学。
薛成洪暑期带着我把全国各地的旅游景点都打卡了一遍。九月,我俩相继入学了。
他站在小学门口目送我踏入学校大门,书包里有他准备的糖果和漫画书。此时在我心里,
他是比父母更值得依靠的人。我和他挥手告别,转身去寻找自己所在的教室。
父亲和母亲还是一如既往地忙,我和他们一年到头碰不上几次面,
平日的沟通都在视频电话里。升学后,我的课业变得越来越多了。母亲说除了看书,
也应该培养我其他的兴趣爱好了。有次她特意打视频电话来征求我的意见,
问我最近有没有感兴趣的事物。我思考了一会,便对母亲说我想学钢琴。
母亲很诧异——以前我总是嚷嚷着叫她给我买绘本,她还以为我会想学画画。沉默半晌,
母亲突然笑了起来:“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是因为薛成洪吧~”我红着脸狡辩,
到嘴边的话却变得磕磕巴巴。母亲说她明白我的意思,毕竟钢琴和小提琴最配了。就这样,
我开始练琴,还总打着教学的名义让薛成洪和我合奏。薛成洪上了大学也还是住在外面,
我们就又回到了以前的日子。不过大学入学不久,薛爷爷就开始给他安排公司里的事务了。
平时没课的日子,他就会去公司学习。但就算这样,他也会抽时间给我辅导功课、陪我练琴。
年底的时候,难得父亲和母亲都回来了。今年薛爷爷邀请我们一家去薛家老宅一起吃团圆饭。
父亲是家中独子,爷爷去世得早,家中每逢过节都显得些许寂寥,于是便答应了薛爷爷。
薛成洪还是像从前那样,吃完饭就拉着我躲避那些亲戚的口舌,带我在院子里闲逛。
这次我不用他抱了,紧随在他身边。我们在院子里的秋千架下停了下来。我坐上去,
他在后面轻轻推着我。冬天真冷啊,呼出的气体像一缕白烟,没一会就消散了。
我张大嘴任由冷风灌进口腔,想象自己是寒冬里的一只麻雀。正当我俩玩得尽兴时,
仆人走上前来通知薛成洪,薛爷爷在书房等他。他笑着应下,帮我把秋千停稳,
临走时故意弄乱了我的刘海,顺便往我兜里塞了一把糖。我故作生气地瞪了他一眼,
目送他一路小跑上别墅二楼。故事的改变,是从书房里响起争吵声开始的。
我听到了玻璃碎裂的声音,还有少年的嘶吼声。薛成洪眼眶里噙着泪水,
怒气冲冲地离开了书房,背后的薛爷爷脸色也十分难看。
不知是谁上去说了一句宽慰老爷子的话:“成洪还年轻,多劝劝就好了。再说了,
结婚哪有什么爱情不爱情的,合适才是最重要的。”我的脑子瞬间懵了。薛成洪要结婚了?
和谁呢?在我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薛爷爷突然叫了我一声,他招招手示意我到他身边。
他扶住我的肩膀轻声问道:“晓晓,你喜不喜欢成洪哥哥?”薛爷爷为什么突然问我这个?
我当然喜欢他,因为他给我好吃的糖果,陪我一起练琴,还会给我讲很多有趣的故事。
我还喜欢他身上的味道,只要闻到他身上的味道,我就会觉得很安心。我省去了后半句,
如实地把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薛爷爷听了我的回答,面色缓和了不少,
嘴里念叨着:“那就好,那就好,以后晓晓就是我的孙媳妇咯。”我的大脑一片空白。结婚?
我和薛成洪吗?结婚就像父亲和母亲那样吗?所以刚刚他们是在商量我们的婚事吗?
我不太懂这些,在这之前没人教过我结婚是什么。
我以为我只要完成好学校的课业和钢琴老师安排的练习任务就好了,从来没想过这件事。
我确实很喜欢薛成洪,可是我会想和他结婚吗?我心里乱得很,不知道该怎么办。
周围的各种声音涌入了我的耳朵。他们说我第一次见薛成洪就欢喜得很,
薛成洪也很喜欢我这个小妹妹,以后我们必定是一对恩爱的夫妻。
这时我的脑海里浮现了薛成洪在饭桌上说要在海边拉小提琴的身影。调侃的声音越来越多,
我不像第一次那样哭出声。薛成洪不在,没有人会给我一颗糖带我逃走。
我不愿听到他们的声音,朝院子外走去。我发现了靠在树下的薛成洪,
我学着他的样子坐在他旁边,像之前他安慰我那样安慰他。“你不要哭了,我给你吃糖。
”薛成洪看着我的样子,到嘴边的话变得哽咽。他和我说,他以为他们只是开玩笑,
就没把这件事当回事。从他的话语中,我听出其实这一切在三年前就已经商定好了。
薛成洪一遍又一遍地说着对不起,他嘴里呢喃着:“你才那么小,他们怎么忍心。
”从这一天起,我才明白,其实我和薛成洪一样,我们的人生早已被别人规划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