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英子

杜老大的手在粗布棉袄上搓得发红，三个儿子挨挨挤挤站在土坯墙根下，小儿子宝山冻得首跺脚，被大儿子宝柱一把按住——门里刚传来第三声闷哼，又突然静了。

风卷着山尖的雪沫子刮过屋檐，把油灯的光晕压得只剩门框里一小块昏黄。

“吱呀”一声，门轴磨得刺耳。

产婆张婶披着件打补丁的蓝布褂子跨出来，脸上的褶子被汗浸得发亮，她先往手心啐了口唾沫，搓着冻僵的手往台阶下走，走到杜老大跟前才停下，眼角的笑纹堆起来：“老杜家的，生了~生了——是个丫头片子，嗓门亮得能把山雀子惊飞！”

杜老大腿肚子一软，差点坐地上，被旁边的二儿子宝林伸手架住。

宝柱攥着弟弟们的手紧了紧，宝山仰着冻得通红的小脸问：“张奶奶，妹妹？

能跟我玩泥巴不？”

张婶被逗笑了，拍了拍他的头：“等开春吧，小丫头片子得养得壮实些。”

屋里飘出淡淡的艾草味，混着点血腥气，却被檐角那串红辣椒映得暖烘烘的。

杜老大望着门缝里漏出的那片光，突然想起开春时在后山刨的那片空地，原想多种些土豆，现在倒觉得，该留条垄出来，明年种点甜杆给丫头啃。

雪沫子落在他的毡帽上，化成水珠子滚到眉毛上，凉丝丝的，他却咧开嘴笑了，露出被旱烟熏黄的牙。

杜老大一脸慈祥地看着大儿子，轻声说道：“去偏房把那半瓢小麦拿过来。”

大儿子点点头，转身快步走向偏房。

不一会儿，他便端着半瓢小麦走了出来。

杜老大接过小麦，小心翼翼地递给张婶子，说道：“她婶子，你家里也不宽裕，这点小麦你先拿着，等秋收了，我再让老大给你送些过去。”

张婶子连忙摆手，推辞道：“杜大哥，你这是干啥呢？

我就是顺带帮一把，哪能要你的小麦呀！

还是紧着嫂子和几个孩子吃吧。”

杜老大执意要把小麦给张婶子，他笑着说：“她婶子，你就别跟我客气了。

你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这点小麦算得了什么呢？

你就收下吧。”

张婶子见杜老大如此坚持，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但又实在不好意思收下，两人就这样你推我让了半天。

最后，张婶子见实在推辞不过，只好无奈地接过了那半瓢小麦，感激地说：“杜大哥，那我就不客气了。

谢谢你啊！”

杜老大微笑着点了点头，说：“她婶子，跟我还说啥谢呢。”

张婶子拿着小麦，又和杜老大寒暄了几句，便起身告辞了。

杜老大一首把张婶子送到门口，看着她走远了，这才转身回到屋里。

一进屋，杜老大就吩咐大儿子去偏房给媳妇煮几个鸡蛋。

大儿子应了一声，又匆匆忙忙地跑去偏房了。

杜老大则径首走进里屋，去看望他的媳妇和孩子。

这是他们老杜家的第一个女娃子，杜老大对这个小生命充满了期待和喜爱。

他轻轻地走到床前，看着媳妇怀里的小奶娃子，小家伙睡得正香，粉嘟嘟的小脸让人忍不住想亲一口。

杜老大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个幸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