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给父母的家庭群发了一个表情包,还是那种自己P的,歪嘴笑的史蒂夫·乔布斯。
消息却卡了,进出都带着个恼人的小圆圈旋转加载,仿佛世界在等滑稽地爆发。
不以为意,他起身拉开窗帘,光线染着尘埃,楼下垃圾桶歪倒在马路中央,几辆电瓶车东倒西歪,还有一条乱逛的狗,正把谁家的外卖塑料袋拖着跑。
来不及思考奇怪的清晨,贺大雨翻翻手机,朋友圈刷不出来,微信群夹杂着语音、方块乱码,还有几个顺口溜:“信号就像水果刀——用起来拦手怎么系,通讯没息,别急,末日来也能活下去。”
他本能地笑出声,本想调侃两句,但手机彻底连不上了。
空调冷风还在鼓噪,客厅却开始浮着人类危机的气氛。
从小到大,他怕的事情说白了不多:成绩滑坡、聚会被点名自我介绍、还有就是这种——世界突然安静下来,仿佛所有的社交恐惧症患者都统一过上了梦寐以求的日子,只是,这梦也太烂尾了点。
贺大雨揉了揉脸,尽量用逻辑排查网络崩溃原因。
没用——WiFi、4G、5G,一道道信号栏都只剩下白茫茫的寂静。
他踢开一只鞋,去厨房打水。
拧开水龙头,水算是流出来,但忽然变得浑浊,带着铁锈味。
他咕哝了一句:“搅拌人生的味道来了。”
公寓楼道里有人在吵。
贺大雨扒着门缝偷看——邻居陈阿姨正和隔壁快递小哥掰扯,说儿子失联了,一个拿着手机哭,一个喊着信号断了大家都一样。
他把门锁回去,背靠着门,心跳快得像点错了节拍的软件。
他低头看自己的双手,忽然想着,要是世界软件打补丁失败,IT工程师该算大夫,还是清道夫?
街道的躁动向上蔓延。
楼下,十字路口成了盲人摸象的乐园。
有人跑步,有人拽着大包小裹,有人喊着寻人启事,还有两个戴着头盔的快递员在讨论最近是不是外星人入侵。
谁家小孩在哭,混在着残存的汽车鸣笛。
更远一点的地方,警车和救护车乱作一团,警报声依旧在努力彰显秩序,但谁都能看见,没人知道信息去哪儿了。
贺大雨丢下水杯,冲到窗边,手一滑,杯子差点掉下去。
他只看到自己反射在玻璃里的脸:乱发、眼袋、有点木呆。
他抓过手机,反复按锁屏、点开关,每个操作都像是仪式。
他连续按了两遍关机重启,结果只是手机默默陪他黑屏一会,再沉默地亮起来。
接着,就是那条让他有点不知所措的消息:系统提示“无法激活SIM卡”,底下弹出几个英文警告。
他一下明白过来,这不是什么临时断网,这是一次彻底的切割。
“爸,妈……”他下意识地呢喃一声。
东西南北,父母此刻在哪栋楼、哪条街,己经成了待解的数学题。
他想给家里打一通座机,但家里早换成了智能语音座机,平时爸妈嫌麻烦根本不用。
唯一的固定联系也没了。
“难不成这就是传说中的‘与父母断联体验包’?”
他挤出一个干笑。
无处施展的笑话突然变成了无力的自我安慰。
他抓着钥匙,匆忙换好外出的衣服。
前胸贴着手机、后背揣着一包巧克力——IT男的末日生存套装。
跑下楼时,他瞥见小区公告栏上贴着一张刚挂上去的手写纸条:“通讯故障,谨防谣言,切勿外出——小区业委会。”
偏偏门卫早己无影无踪,楼下的老人小孩扎堆疑惑,只有一名瘦瘦的女孩戴着口罩,背着工具包,正逆人流跑向小区大门。
贺大雨本想绕开,但视线一触,她突然抬头,两人目光很短地交错,谁也没说话。
他没把这姑娘放在心上,但后来的日子会证明,这就是尾随了整座城市的一串命运伏笔。
大门外,气味不同了。
空气混着焦灼和煤油味,人群沿着街道乱走。
贺大雨本能地顺着自己回家的路线奔去,一路踢着各种废弃物。
有人大声呼救,有人踢翻垃圾桶,惊慌在每道楼宇回音里疯长。
拐角那家早餐铺此刻关了门,门上残留着“今日供应小笼包,吃多少算多少”的新粉笔字。
他站在铺门口,一阵风刮来卷起地上的菜单,两根油条在冻硬的塑料袋里摇晃。
贺大雨叹口气,自言自语:“末世的早餐,不是糊了就是凉了。”
他快步沿着街口,试图摸去公交站。
途中看见一个老太太带着孙子拍打着车窗,车里的人一律脸色苍白。
没有司机,没有广播,只有一辆接一辆的公车空空地停在路边,仿佛整个世界按了暂停键。
贺大雨的脚步被一声爆炸巨响打断。
西侧一栋高层楼上突然起烟,碎片和玻璃继而泼洒下来。
他下意识蹲下抱头,一股热浪扑面掠过。
等他抬头,地面黑了一块,几个胆大的路人冲过去,试图帮被玻璃碎片割伤的年轻小伙。
他正要过去,耳畔听到远处的警笛变调,又有一队穿着迷彩的人驱赶着街上的人往开阔地带汇聚。
贺大雨回头,发现自己成了无人队伍中的一员,大家脸上都带着空白而迷茫的神色。
每个人的手机成了砖头,所有人的表情都写着一个词:未准备。
“有人知道怎么联系外面的世界吗?”
有个男人喊,他提着个公文包,像刚下班集体加班——但这加班似乎永远没有结束。
没人回应,只听见街头远处有个小伙在喊:“基站全挂了,微信、支付宝全成废纸,钱都取不了啊!”
“那还能点外卖不?”
另一个人抬头,竟然讪笑着插话。
贺大雨心想:这倒也是,我IT本科的生涯,难不成就是为了教大家末日怎么用Excel记账?
快步穿梭于人群,他忽然想到可能的解决方案。
他尝试组网,打开蓝牙、试图连接陌生设备,哪怕只是个自己搭桥的热点。
人流中又冒出几个同路人,有人自称做通信设备,有人在扒光路边的话匣子,现实却像用磨损键盘敲代码一样无效。
天色越来越灰,城市的玻璃森林成了混沌的迷宫。
街道尽头,超市门前乱成一团,抢购声、呵斥声、有人哭着搜寻家人。
贺大雨却机械地往家的方向走,一边想象父母在家应该会查水表、抄电表,还是干脆打麻将?
他脚底忽然踩到一个手机,捡起来屏幕碎了。
他把手机放进口袋,希望是个备用机。
就在这时,头顶电线传来劈啪杂音。
他仰头,偶然看见一辆救护车呼啸而去,副驾驶窗里透过斑驳玻璃,一张年轻女人的面庞一闪而过——穿白衣,目光坚定。
对上几秒,他脑中突然浮现一个荒唐念头:也许,这才算“幸存者的信号灯”。
天色微暗,街角汽车尾气缠绕。
贺大雨终于站到自家小区楼下。
父母的家门紧闭,门口鞋垫整齐地摆放,但没有人应门。
整个世界仍然噪杂,却仿佛和这里断了绝缘。
他隔着门静静听了很久,只隐约听到水管滴水声。
这一天,通讯彻底瘫痪,人群在危机与混乱间挣扎。
贺大雨靠着门边,数着心跳和脚步声。
只有他的影子拉长在昏黄的楼道灯下,在废墟和希望的边界反复摇晃。
他慢慢蹲下身,把额头抵在冰冷的铁门上,掏出口袋里那块巧克力,轻轻磕在地上解闷,才发现没有比这更尴尬的开场了。
夜色逐渐吞没走廊的轮廓,而城市里无数和他一样的人,还在无声地寻找着下一条可能的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