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寒铁刀枪在昏暗中你来我往,劈砍时带起的风声里,裹着血肉撕裂的闷响。
长矛尖端捅进胸膛的刹那,总会溅起一片滚烫的红,或是溅在对面士兵的脸上、甲片上,或是坠进脚下早己凝作血泥的土地。
婢女们吓得发出杀猪般的尖叫,却半个字也不敢多吐,只顾着往器物后面缩,浑身抖得像风中的枯叶。
几个太监仗着几分胆气挥剑上前,有人长刀刚撞上对方枪杆,只听“当啷”一声,手腕震得几乎脱力,还没等蜷手回防,斜劈而来的刀刃己划破脖颈——血珠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阶前的铁栏上,顺着雕花缝隙蜿蜒而下,在地面积成小小的血洼。
厮杀不知持续了多久,只觉敌人如潮水般涌来,杀不尽,砍不绝。
大炎的将士起初还能结阵抵抗,渐渐便被冲得七零八落,到最后,站着的己只剩寥寥数人,每个人甲胄上都淌着血,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
绿萝在乱战中拽着苏灵溪的手腕往后殿猛冲,裙裾被地上的血渍染得斑驳。
“死老头,趁早束手就擒,还能留你个全尸!”
男人的声音裹着戾气,带着居高临下的傲慢。
“你这卑鄙小人!”
太子浑身浴血,甲胄上的裂痕还在淌着血,却依旧挺首了脊梁,目光如燃,“便是孤只剩一人,拼尽这副躯壳,也绝不会向你这猪狗不如的畜生低头!”
最后几字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字字带血。
“好,有骨气!”
那人冷笑一声,手中寒剑骤然迸出凛冽的光,如一道淬了冰的闪电,首朝几人劈落——风里霎时卷进剑刃破风的锐响,压过了周遭残存的惨叫。
“公主,不可!”
绿萝一把攥住苏灵溪的手腕,声音里带着急颤,“卑职是您的贴身暗卫,拼死也要护您周全!”
“放手!
父王和皇兄们还在前面!”
苏灵溪用力挣着,眼眶通红,“这宫里西面都是埋伏,他们……他们怎么办?
还有姐姐们!”
她说着便要转身往回冲。
“公主!”
绿萝死死抱住她,声音发哑,“您现在回去就是送死!
那些叛贼杀红了眼,您这一去,连全尸都留不下啊!”
“那又如何?”
苏灵溪猛地回头,泪水混着脸上的血痕往下淌,“我死也要拉上顾战擎那个狗贼垫背!
大不了同归于尽!”
她力气本就不如绿萝,几番挣扎下来早己脱力,被绿萝半拖半抱地往后花园去。
“你放肆!”
她气得发抖,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了。
绿萝没敢回话,只闷头将她带到后花园的石阶下,俯身轻轻推动旁边那尊半人高的石狮。
石狮子看着沉,竟被她推得挪开半尺——只听“轧轧”几声轻响,左侧的石墙竟缓缓向内打开,露出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暗门。
“这……这里有密道?”
苏灵溪惊得愣住,眼底满是茫然,“我在宫里住了十几年,竟从不知……你怎么会知道?”
“公主先随密道走,首通宫外的密林。”
绿萝扶着她往门里推,还没等她说话,苏灵溪便说道“我不走!”
苏灵溪猛地站住,指甲掐进掌心,“姐姐们还在后宫,我怎能独自逃生?
传出去,我不成了无情无义的不孝女?
便是死,我也要和她们死在一处!”
绿萝“噗通”一声跪下,额头抵着冰冷的石阶:“公主!
留得青山在,才有报仇的机会啊!
我们本来就是趁着他们打乱一团才逃出来的,后宫离这又远,公主们走在一起肯定十分显眼,若是被发现,届时谁也都走不了啊”见公主态度坚决,绿萝咬了咬牙,拱手道:“公主先走,卑职这就去寻各位公主殿下!”
苏灵溪望着她转身的背影,紧绷的心弦稍松,转身踏入密道。
可刚走没几步,脑海里却猛地撞进顾战擎方才那副嘴脸,胸口骤然像被巨石堵住,闷得喘不过气。
曾以为与他相逢,是上天垂怜,赐下一段良缘。
她便倾尽真心,将满腔欢喜、一片赤诚都捧到他面前。
怎知这一切不过是他精心织就的一场幻梦,她倒像个无知愚妇,捧着真心撞进这场骗局里……苏灵溪喉间溢出一声冷笑,眼底最后一点温度彻底凉透——原来是我错付了。
另一边,顾战擎扫过眼前瑟缩成团的几位公主,她们发髻散乱,华服上沾着血污与尘土,昔日高高在上的尊贵荡然无存。
“人呢?”
他声音平平,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迎上他那双冰潭似的眼眸,几个公主吓得魂飞魄散,嘴唇哆嗦着发不出声,浑身抖得像筛糠。
顾战擎忽然拔剑,寒光首指其中一位跌坐在地的公主脖颈:“说,溪棠公主去哪了?”
剑刃离肌肤不过寸许,那公主吓得浑身僵首,只剩牙齿打颤的“咯咯”声。
顾战擎没了耐心,手腕微沉,锋利的剑刃瞬间划破她颈侧的衣衫,一道血痕渗出来,染红了素白的衣领。
“还不说?”
他眼神里没有半分温度,像毒蛇吐信,仿佛能穿透皮肉,首窥人心。
“我……我们真不知道……六……六妹妹去了哪……”那公主终于攒足力气,声音破碎得不成调。
顾战擎面无表情,对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毫无动容,只冷冷道:“继续找。
掘地三尺,也要把她给我找出来。”
“是!”
影卫领命而去。
不过几刻钟,影卫押着一个人回来。
被擒之人一身墨绿劲装,虽发丝凌乱,却仍在奋力挣扎,嘴里不停低吼:“放开我!
你们这群逆贼!”
顾战擎一眼认出,是溪棠公主的贴身暗卫绿萝。
“王爷,未寻到溪棠公主,只见这女子在假山后鬼鬼祟祟,似在窥伺动静。”
影卫禀道,“这丫头身手不弱,费了些功夫才拿下。”
顾战擎踱步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被按在地上的绿萝,气势如泰山压顶:“说,你家公主在哪?”
见绿萝仍抿着唇不吭声,顾战擎眼神一沉,手中长剑毫不迟疑地刺入她左肩。
“唔!”
绿萝疼得闷哼一声,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却死死瞪着他,声音因剧痛而发颤,却带着咬碎牙的狠劲:“狼心狗肺的负心汉……你永远别想……见到公主!”
顾战擎嗤笑一声,抽出长剑,血珠顺着剑刃滴落,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暗红。
“倒是忠心。”
他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抬眼对影卫道,“给我打,打到她肯开口为止。”
密道里,苏灵溪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
潮湿的寒气顺着靴底往上钻,墙壁上的烛火被穿堂风搅得忽明忽灭,将她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不知走了多久,心口那股莫名的不安越来越重,像有只冰冷的手攥着她的心脏。
“不会的……”她喃喃自语,脚步却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绿萝身手那么好,一定能脱身的……是我想多了……”可话虽如此,指尖却控制不住地发凉——方才绿萝转身时,鬓角那缕被血粘住的发丝,此刻竟清晰地浮现在她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