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警惕性格大变或说话古怪之人。他们称我们为“穿越女”。
大师兄刚斩下一名穿越女子的头颅,血还未冷,他转头问我:“小师妹?你在心疼她们吗?
”我垂眼藏起眸中惊涛骇浪。———————————后山悬崖,风卷着碎石呼啸而过,
刮在脸上带着刺骨的寒意。青石板铺就的崖边,一滴殷红的血珠从长剑剑尖缓缓坠下,
“嗒”地砸在地面,迅速洇开一小圈深色的痕迹,像是一朵骤然绽放又瞬间枯萎的血花。
大师兄沈清寒归剑入鞘的动作流畅得如同山涧流泉,玄色剑穗在空中划过一道利落的弧线,
收于腰间。他转过身,那双素来温润含笑的桃花眼落在我身上,眼尾微微上挑,
语气听不出喜怒:“小师妹?你在心疼她们吗?”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不远处的崖边,
那具穿着青灰色外门弟子服的躯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温度。
乌黑的发丝散乱在布满碎石的地面,沾染着尘土与血迹,原本灵动的眼眸此刻空洞地睁着,
倒映着灰蒙蒙的天空。她的脖颈处有一道平整的剑伤,鲜血还在缓缓渗出,浸湿了领口,
散发出浓烈而新鲜的血腥气,混杂着崖边野草的涩味,顺着风钻进鼻腔,令人作呕。
我猛地垂下眼睫,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一片浅浅的阴影,
小心翼翼地藏起眸中翻涌的惊涛骇浪。指尖下意识地蜷缩起来,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借着那一点刺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声音轻得几乎要散在呼啸的风里,
带着符合“林晚”身份的怯懦与茫然:“没有,大师兄。我只是……有些不习惯。
”这已经是这个月被斩于大师兄剑下的第三个“穿越女”了。沈清寒走近几步,
身上清冽的松木气息驱散了部分血腥气。他的脚步声很轻,落在青石板上几乎没有声响,
却像踩在我的心尖上,每一步都带着无形的压力。他抬起手,温热的掌心轻轻落在我的发顶,
动作温柔地揉了揉,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雀鸟。“别害怕。”他的声音低沉悦耳,
如同玉石相击,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这些异世之魂,强行侵占同门身躯,
搅乱宗门秩序,更会用那些古怪的言行蛊惑人心,扰乱道心,其行可诛。师尊早已下令,
凡遇此类妖人,见之格杀勿论。我们这不是滥杀,是在清理门户,护卫宗门清净。
”他的指尖带着修炼者特有的温润灵力,触碰到发丝的瞬间,
我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力量在悄然探查着什么,如同细密的网,试图渗透进我的四肢百骸。
我垂着头,乖巧地应了一声,轻轻点了点头,没再说话,只是将后背挺得更直了些,
避免让他察觉到我细微的僵硬。沈清寒似乎对我的反应很满意,收回手,
自然地侧身:“走吧,此地污秽,不宜久留。”我顺从地跟上他的脚步,
看着他抬手祭出那柄名为“清筠”的长剑。剑身莹白,刻着繁复的流云纹,
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淡淡的寒光。他足尖一点,身形轻盈地落在剑上,回头朝我伸出手,
眼神依旧是那副温润模样:“上来,我带你回去。”我搭住他的手,他的掌心干燥而温暖,
指节分明,握着却带着一种不容挣脱的力道。借力踏上飞剑的瞬间,
一股稳定的灵力托着我的身体,隔绝了崖边的狂风。沈清寒御剑而起,清筠剑化作一道流光,
朝着栖霞峰的方向飞去。风声在耳畔呼啸,掀起我的裙摆与发丝,猎猎作响。低头望去,
是连绵不绝的青翠山峦,云雾在峰腰缭绕翻腾,如同仙境中的轻纱。
远处的宗门建筑群错落有致,琼楼玉宇在云雾中若隐若现,飞檐翘角镀着淡淡的金光,
好一派清静无为、仙气盎然的景象。可只有我知道,这看似祥和的仙家气象之下,
藏着怎样酷烈的猎杀。那些云雾缭绕的山谷、寂静无人的小径,
或许都曾沾染过异世灵魂的鲜血。而此刻带我御剑飞行、护我周全的大师兄,
这位被誉为青岚宗下一代支柱、光风霁月、温润如玉的沈清寒,
却是这场猎杀中最顶尖、最冷酷的猎手。而那些死于他剑下的猎物,
是与我来自同一个地方、流淌着相似灵魂印记的“老乡”。他叫我“小师妹林晚”,
一个土生土长在青岚宗外门、资质平庸、性格怯懦安静的十六岁少女。宗门里的人都知道,
林晚自幼父母双亡,被外门长老收养,性子内向,见了谁都怯生生的,
唯独对这位一手将她从外门提携到掌门座下的大师兄无比依赖信任。他们永远不会知道,
这具清秀稚嫩的躯壳里,
装着的是一个远比所有被斩落的“异世之魂”更古老、更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的灵魂。
百年前,我不叫林晚,我叫苏晚。那时的我,
还是二十一世纪一名沉迷于量子物理研究的实验员,在一次关于空间维度的实验中,
粒子加速器意外失控,强光吞噬了我的意识。再次醒来时,
我便坠入了这个光怪陆离、能够吐纳灵气、修炼长生的修仙世界。彼时的修仙界,
还没有“穿越女”这个说法。异世灵魂降临之事偶有发生,
但大多因为无法适应灵气环境、不懂修炼法门而早早夭折,或是隐藏得极好,
从未引起过大规模的注意。我苏晚,却是个例外。
凭借着远超这个时代的认知逻辑、对能量守恒的深刻理解,以及骨子里那份不服输的韧劲,
我硬生生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闯出了一条血路。
我发现灵气的流动规律与磁场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于是将现代物理学的逻辑融入修仙法门,
走出了一条与众不同的修炼之路。我创造出“星罗阵”,以星辰为引,能汇聚天地灵气,
至今仍是各大宗门护山大阵的基础。我改进的“凝元丹”,将药效提升三成,且无毒副作用,
成为筑基期修士的必备丹药。我甚至在金丹期便触摸到了空间法则的边缘,
能够短距离穿梭虚空,被当时的修仙界尊为“晚真人”,
与其他三位大能并称为“四方真人”,受万仙敬仰。那时的我,意气风发,
以为凭借自己的能力,足以改变这个世界的某些规则,甚至能找到回归原来世界的方法。
可我忘了,树大招风,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当我在一次秘境探险中,
意外触及到这个世界的本源秘密。所谓的“修仙界”,不过是更高维度存在圈养的“牧场”,
修士的金丹、元婴,都是他们眼中的“灵食”。杀身之祸便悄然而至。
那场围剿来得猝不及防,策划者是我曾经最信任的盟友,
那位与我并称为“南域灵尊”的修士,还有我亲手教导出来的弟子。
他们或许是为了夺取我研究出的法则感悟,或许是为了向更高维度的存在表忠心,
或许仅仅是嫉妒我的天赋与地位。三百名金丹修士布下“锁魂阵”,十位元婴大能亲自出手,
将我的洞府围得水泄不通。那场战斗持续了三天三夜,我拼尽全力,引爆了三座护身大阵,
斩杀了二十三位金丹、两位元婴,却终究寡不敌众。肉身崩毁的刹那,
剧痛席卷了我的每一寸神魂。我看着曾经的弟子手持长剑,刺穿我丹田的瞬间,
眼中没有丝毫犹豫,只有贪婪与冷漠。濒死之际,
我想起了早年偶然得到的一部残缺禁忌秘法,《真灵转世诀》,
那是一种以燃烧大半神魂为代价,保住真灵不灭,转世重生的法门。没有时间犹豫,
我强行运转残余灵力,催动秘法。神魂撕裂的痛苦远超肉身崩毁,
我感觉自己的意识被撕成了无数碎片,又在秘法的力量下勉强凝聚成一丝微弱的真灵,
如同风中残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裹挟着,坠入无尽的黑暗与轮回。再次醒来时,
已是五十年后。我成了一个刚出生的婴儿,被遗弃在青岚宗山门外,
身上只裹着一块绣着“林”字的襁褓。检测灵根时,结果是最差的四灵根,混杂驳杂,
灵气转化率不足三成,属于典型的资质平庸,一辈子大概率只能停留在炼气期。
青岚宗本想将我送走,幸得外门一位心善的张长老收留,给我取名“林晚”,将我养在外门。
这五十年里,我收敛了所有锋芒,刻意压制修为,始终停留在炼气三层,
扮演着一个怯懦、内向、不起眼的外门弟子,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自己的真实身份。
我看着“穿越女”这个概念,从最初个别修士的零星提及,
逐渐变成一个被整个修仙界警惕的名号。而这一切的源头,正是百年前的我。
当年我创立自己的势力时,为了整合内部、排除那些被邪祟附体或别有用心之人,
标准:“若有人言行与常理相悖、突然掌握不属于其修为的技能、或是对世间常识一无所知,
需多加留意,恐为异类附体。”那时的我,只是为了稳固自己的势力,从未想过,百年之后,
这些话会被扭曲、放大,变成一本详尽的《异世妖人识别手册》。那些我随口一提的特征,
被添油加醋,变成了“性格大变者、说话古怪者、使用怪异技法者,皆为穿越女,
人人得而诛之”的铁律。曾经用来保护自己势力的手段,
如今成了悬在所有穿越者头顶的屠刀,包括我自己。这真是莫大的讽刺。五十年前,
沈清寒还是个刚筑基不久的内门弟子,一次外出执行任务时,不慎误入一处上古迷阵。
那迷阵的核心原理,与我当年创造的“星罗阵”同源,只是被简化了许多。当时的我,
正好在外门后山采集草药,感应到迷阵的波动,便借着“偶然路过”的由头,
用几句看似无意的提醒,点破了迷阵的关键。沈清寒那时便已崭露头角,
是宗门重点培养的对象。他对我这个资质平庸却能看破上古迷阵的外门弟子产生了兴趣,
一番询问后,得知我的处境,又或许是感念那点“指点之恩”,竟向掌门举荐,
将我从外门调入内门,收在掌门座下,成了他名正言顺的小师妹。这五十年里,
他对我一直“关怀备至”,教我修炼法门,给我送丹药法器,在外人面前处处维护我。
可只有我知道,这份关怀的背后,是无时无刻不在的监视。他送我的那套防御阵法,
名为“护心阵”,实则布有三道隐蔽的灵力感应线,只要我体内出现异常灵力波动,
或是有陌生人闯入小院,他第一时间便能知晓。他看我的眼神,总是带着一种探究与审视,
哪怕笑容再温润,眼底深处那抹锐利如鹰的光芒,也从未消失过。我知道,
他从未真正信任过我这个“运气极好”的小师妹。飞剑缓缓降落在栖霞峰的山门前,
沈清寒率先跳下飞剑,回身扶了我一把。栖霞峰是青岚宗内门弟子的居所,峰上灵气浓郁,
草木葱茏,我的小院就在峰腰一处僻静的角落。“回去好好打坐静心,
莫要让那些污秽之事扰了道心。”他站在小院门口,语气温和,眼神却如同实质般,
细细扫过我的脸庞,从额头到眼底,再到嘴角,不肯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我抬起脸,
努力挤出一个符合“林晚”身份的笑容。这笑容带着恰到好处的苍白与依赖,
眼底还残留着一丝未散的惊惧,像一只受惊后寻求庇护的幼兽:“知道了,大师兄。
我……我只是第一次亲眼见到那样的场景,需要一点时间平复心绪。
”我刻意让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手指微微蜷缩着,显得格外无助。
沈清寒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片刻,似乎确认了我没有说谎,眼中的锐利稍稍收敛了些,
点了点头:“嗯,有任何事,随时传讯给我。”说完,他转身离去,玄色的衣袍在风中翻飞,
背影挺拔如松,步履从容,没有丝毫停留。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山道尽头,
我脸上的笑容才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推开院门,反手关上,
指尖灵力微动,启动了那套“护心阵”。阵法启动的瞬间,一层淡淡的白光笼罩了小院,
隔绝了外界的窥探。但我清楚,这层白光,也是沈清寒监视我的眼睛。我背靠着冰凉的门板,
缓缓滑坐下来,双手抱膝,终于卸下了所有伪装,长长地吁出一口一直憋在胸间的浊气。
那口气息里,混杂着恐惧、疲惫,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沉重。心疼吗?或许有那么一丝。
刚才被沈清寒斩杀的那个外门弟子,名叫李娟。三个月前,
她还是个性格懦弱、修为低下的外门弟子,突然之间变得张扬自信,
还学会了一套怪异的拳法,威力不俗。我通过暗中布下的眼线得知,她时常对着空气说话,
嘴里念叨着“金手指” “系统” “主角光环”之类的古怪词语。这样的人,
迟早会被发现。而我,只是在她引起宗门注意之前,通过一个小小的“意外”,
让她在一次外门弟子的冲突中,暴露了那套怪异的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