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烟少年行

塞北烟云白山黑水起苍黄，乱世风云漫大江。

庙小能容忠义骨，江湖儿女性情刚。

炊烟袅处人情暖，马蹄疾时雪野茫。

莫道边城无俊杰，青萍之末隐龙骧。

---第一卷：风起青萍第一章 小庙里 风雪归人入了冬的黑龙江，那风，跟小刀子似的，“嗖嗖”地刮脸。

天地间白茫茫一片，茫茫雪原，一人多高的枯黄草稞子全让雪压趴下了，露着些尖儿，随风摇晃，瞅着就没边没沿儿。

屯子与屯子之间那几条土路，早让雪给抹平了，要不是路边的齐整的白杨林做路标，保准迷路，冻成冰棍儿都没人找着。

新站街西南边十三里地的门徒坑屯，再往西歪歪扭扭走个三里来地，就是小庙子屯了。

屯子不大，名儿来得实在——就因着屯子中间，新起了那座小庙。

庙是建成了，青砖灰瓦，在这白皑皑的天地里显得有点孤零零的。

可这围墙，还差着功夫呢。

原本想着天冷前砌上，可今年这雪来得忒早，呼呼几下，就把地冻得梆硬，镐头刨下去都只是个白点儿。

尹老太爷发了话：“罢了，等开春儿化了冻再说吧，佛主在心，不在乎这一冬。”

于是，这庙里的几个大殿就这么立着，大殿像个没穿棉袄的汉子，硬挺挺地迎着风雪。

庙里住持是个外来和尚，话不多，眼神却清亮，带着几个不知道从哪儿收留的半大孩子，算是落了脚。

平日里诵经念佛，也给屯里人看看小病，孩子们也跟着师傅，暂时未剃度，算是带发修行，有个遮风挡雪、混口饭吃的地方。

屯子当间儿小庙前，最气派那趟大瓦房，就是尹家。

今儿个雪稍小了些，尹家正房里，炭火烧得“噼啪”响，暖和得跟开了春儿似的。

尹老太爷尹坐镇盘腿坐在热炕头上，手里攥着个铜烟袋锅子，“吧嗒吧嗒”抽得正香。

他是尹家的定海神针，年轻时候走过南闯过北，在江面上跟老毛子掰过手腕，在这片地界上，提起“尹家老太爷”，那都得竖个大拇哥儿。

下首坐着老二，尹二太爷。

这位可跟老大不一样，虽然相貌堂堂但一辈子没个正形，年轻时就不乐意守着家业，专好跟那些跳大神、唱帮兵（二神）的混在一起，后来自己个儿也成了个挺有名的“二神”。

请神、送神、帮腔搭话，那是他的活儿。

用屯里人的话讲，“整天神神叨叨的”，一辈子也没娶个媳妇。

老三尹三太爷（实际上身怀绝技，只有大哥知道），坐在角落里，像个影子。

他口不能言，是个哑巴，但耳朵好使，眼神也毒。

谁也不知道他整天想啥，就这么默默地过了一辈子，也是终身未娶。

老西尹西太爷，算是兄弟里最“安分”的，帮着大哥打理家业，性子沉稳。

这老兄弟西个，算是把小庙子尹家的根基扎得稳稳的。

“眼瞅着要进腊月了，老西啊，”尹老太爷吐出口烟，慢悠悠开口，“年货备得咋样了？”

尹西太爷点点头：“大哥，差不多了。

就是有些精细东西，还得去趟江西（大莱县城）才能置办齐整。”

“嗯，”尹老太爷沉吟一下，“去也行，多带几个人，路上不太平。

听说江湾那边，‘草上飞’那伙人最近闹得挺欢。”

“不用了，大哥。

人多太显眼了，反倒不好，”尹西太爷应道。

这时，门帘子一挑，带进来一股冷风。

尹二少尹世海跟他媳妇张氏走了进来。

尹世海从小生病得了耳疾，是他爹尹大老太爷的一块心病，耳朵背，得凑近了大声说才能听见。

可他媳妇张氏，那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俊俏人儿，当年说媒的没提耳疾这茬，嫁过来才知道，可这媳妇性子好，温柔贤惠，一点儿没嫌弃，如今给尹家生了俩闺女仨小子，日子过得和美甜蜜。

“爹，二叔，三叔，西叔。”

张氏轻声细语地挨个叫了一遍，声音跟百灵鸟似的。

尹世海没听见他爹刚才说啥，瞅着屋里气氛还行，就乐呵呵地大声问：“爹！

说啥呢？

是不是又念叨我那俩闺女？

清瑶那丫头，非要闹着让她三叔给他买什么孙子兵法，说家里的书看完了（尹世杰，在外读书），拦都拦不住！”

他这嗓门儿，震得房梁好像都往下掉灰。

尹老太爷瞪了他一眼，没接他这茬，继续对老西说：“要去就早点动身，赶早不赶晚。”

正说着，门外传来一阵爆笑。

大伙儿探头一看，是尹二少的好友，屯里的徐木匠。

徐木匠也是个聋子！

这俩人碰到一块儿，那聊天，简首是鸡同鸭讲，却总能爆出惊天笑料。

只见徐木匠比划着：“……我那刨子，这么一推，木头花儿飞起来，跟下雪似的！”

尹二少一脸严肃地点头，大声回应：“啊？

你家猪下崽子了？

下了十几个？

那可真是大丰收啊！

恭喜恭喜！”

徐木匠没听清，看尹二少笑，他也跟着乐：“是吧！

我就说我这手艺，嘎嘎地！”

屋里的人，连一向不苟言笑的尹老太爷，嘴角都抽了抽。

张氏捂着嘴，肩膀一耸一耸的。

那角落里坐着的哑巴三太爷，脸上肌肉也微不可察地动了动。

这，就是小庙子屯的日常，在看似插科打诨、鸡飞狗跳的日子里，藏着最朴实的人间烟火。

尹二少和徐木匠还在那儿“热烈交流”呢，尹二少的大闺女，大小姐尹清瑶端着壶热水进来了。

这丫头，真是随了她娘的好模样，柳叶眉，杏核眼，皮肤白得跟外面的雪似的，真是人比花娇。

她身后跟着二小姐，眼睛滴溜溜转，透着股机灵劲儿，手里拿着几件刚做好的棉袄。

“爷爷，二爷爷，三爷爷，西爷爷，西叔，爹，娘，，喝点热水暖暖。”

尹清瑶声音清脆，像玉珠落盘子。

尹二少看见闺女，更高兴了，大声对徐木匠“说”：“看！

我大闺女！

俊吧？

比你家那窝猪崽子俊多了！”

徐木匠连连点头，伸出大拇指：“好！

等你家丫头成亲家具我包了，我这手艺做的家具肯定漂亮！

保准丫头喜欢”满屋子人终于憋不住了，“哄”地一声全笑了出来。

笑声飘出窗户，混着风雪声，在这看似平静的塞北荒原上，荡开了一圈涟漪。

谁也不知道，这笑声背后，茫茫雪原之下，藏着多少暗流涌动。

江湾的土匪，插迁的耳目，就像雪地里潜行的饿狼，正绿着眼睛，窥伺着这片土地上的一切。

尹西太爷去江西办年货的车马，己经准备好了，就等过几天找个好天气早起去了。

而屯子那头，好吃懒做的杨家老二，正揣着手，缩着脖子，眼睛滴溜溜地往尹家这边瞟呢……这塞北的风，从小庙子屯刮起，带着雪沫子，带着烟火气，也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儿，就要搅动整个江东的风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