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爸65岁那年，铁了心要跟我妈离婚，说是要“重新活一把”。

那天在民政局，我妈一声不吭，拿起笔就签了字，字迹工整得像在写请柬。

我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拉着她劝：“妈，你别冲动，好歹跟他谈谈条件啊！”

她却拍拍我的手，平静得像没事人一样，眼神里藏着点让人猜不透的东西。

我爸拿着离婚证，头也不回地走了，像是甩掉了个大包袱。

我扶着我妈走出大厅，七月的太阳晒得我头晕，她却眯着眼，笑了笑。

“雯雯，明天在家等着，妈有个快递要收。”

01

云州市的民政局大厅，冷气开得太足，我感觉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气。

工作人员坐在窗口后，头也不抬，语气像机器人一样平淡：“下一对，林国强，许秀兰。”

我爸林国强几乎是立刻站了起来，搓着双手，脸上带着一种急切，像是要甩掉多年的包袱。

我妈许秀兰坐在塑料椅子上，纹丝不动，目光落在自己那双因常年操劳而有些粗糙的手指上。

我急得手心冒汗，伸手想拉她，低声哀求：“妈，你再想想，别一时冲动，跟爸说几句软话，你们都一起过了三十五年了……”

许秀兰抬起头，眼神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故事，完全没有我期待的犹豫或悲伤。

“小雯，别说了。”她轻声打断我，语气坚定却温柔。

她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灰色衬衫，步伐稳健地走向那张决定她后半生的桌子。

我爸见她走过去，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赶紧跟了上去。

我跟在他们身后，每迈出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脑子里嗡嗡作响，像被什么堵住了。

整个离婚流程快得像一场噩梦，提问、回答、签字、按手印一气呵成。

我爸的动作熟练得像演练过无数次，笔在纸上划得飞快，毫不拖泥带水。

轮到我妈时，她拿起笔，低头看着那张薄薄的离婚协议，眼神平静得让人心慌。

她一笔一划地写下“许秀兰”三个字，字迹端正得像书法课上的作业，比我见过她写的任何字都要认真。

当两本暗红色的离婚证递到他们手里时，我爸脸上露出一种如释重负的表情，像卸下了千斤重担。

他甚至不敢正眼看我妈，捏着那个小本子，手指微微发抖，像拿着一张通向自由的通行证。

“那个……我有点事，先走了。”他对我含糊地说了一句，脚步匆匆，几乎是逃一般地离开了大厅。

我愣在原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再看看身边沉默的母亲，一股巨大的悲伤像潮水一样淹没了我。

这个家，从这一刻起，彻底散了。

走出民政局，七月的阳光刺得我睁不开眼，热浪扑面而来。

我扶着我妈，她的身体单薄得像一张纸，随时会被风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