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宴会微澜
林溪坐在后座，身侧是闭目养神的傅承昀。
车内空间宽敞，气氛却凝滞得如同结了冰。
林溪穿着一身香槟金色的露肩长裙，颈间佩戴着与之相配的珍珠项链，妆容精致，发型一丝不苟。
她端坐着，目光落在窗外，看似在欣赏夜景，实则全身的感官都敏锐地捕捉着身旁男人的每一丝气息。
他依旧穿着白天那身挺括的西装，只是解开了领带，衬衫领口微敞，少了几分刻板的威严，多了几分慵懒的随意。
但他周身散发出的那种无形气场，依旧将车内的空间牢牢掌控。
从上车到现在，他没有说过一句话，甚至没有看她一眼。
林溪也保持着沉默。
脑海里却不断回响着早上那条匿名信息，以及傅承昀看到私人信息时那一闪而过的柔和表情。
“常规即可”。
他越是表现得平静寻常，她心中的那根弦就绷得越紧。
礼车悄无声息地驶入国宾馆戒备森严的大门，穿过精心修剪的园林，最终停靠在灯火辉煌的主宴会厅门前。
侍者恭敬地拉开车门。
就在傅承昀准备迈步下车的那一刻，他放在西装内袋里的私人手机，再次震动了一下。
声音很轻微，但在寂静的车厢内，却清晰可闻。
傅承昀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瞬。
林溪的心也跟着那一震，骤然收紧。
他没有立刻查看，而是神色如常地下了车，然后，极其自然地，向刚下车的林溪伸出了手臂。
这是标准流程，总统与夫人出席公开场合的必要礼仪，象征着和谐与统一。
林溪微微一愣，随即迅速调整表情，将自己冰凉的手指，轻轻搭在他结实的小臂上。
他的手臂温热，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过来，却让她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他的动作流畅自然，仿佛刚才那一下震动从未发生。
但林溪分明看到，在他伸出手臂的瞬间，另一只手极快地在西装外套上按了一下，像是确认了手机的位置。
他带着她，脸上挂起无可挑剔的、属于政客的沉稳微笑，踏上红毯，走向宴会厅入口。
闪光灯瞬间亮成一片，记者们的呼声被训练有素的安保人员隔开在外。
“总统先生，夫人，晚上好！”
“这边请，总统先生！”
……一片喧嚣之中，林溪维持着温婉得体的笑容，依偎在傅承昀身侧，扮演着幸福完美的总统夫人。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搭在他臂弯的手指，有多么僵硬。
他收到了信息。
是谁？
说了什么？
为什么他连看都不看？
宴会厅内，觥筹交错，衣香鬓影。
政要名流，各界精英汇聚一堂。
傅承昀一入场，便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全场的焦点。
他从容地与上前问候的人寒暄、握手，言谈举止间尽显掌控力与领袖风范。
林溪则安静地陪在他身边，适时地微笑、点头，扮演着合格的背景板。
一切都如同过去三个月里经历的无数场宴会一样，程式化，乏善可陈。
首到——一位穿着考究、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子，端着酒杯走了过来，他是国会资深议员，李瀚。
“总统先生，夫人，晚上好。”
李瀚笑着打招呼，目光在掠过林溪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意味深长的打量。
“李议员。”
傅承昀微微颔首。
寒暄了几句无关痛痒的政局和经济话题后，李瀚话锋忽然一转，笑容变得有些微妙，他看向林溪，语气带着几分刻意的熟稔和怀念：“看到夫人今晚这身打扮，真是令人惊艳。
不禁让我想起几年前，也是在这个宴会厅，苏婉清小姐跳的那支《天鹅湖》……啧啧，那真是惊为天人，至今难忘啊。”
苏婉清。
这个名字被如此突兀地、清晰地抛了出来，像一块巨石投入看似平静的湖面。
林溪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虽然只有零点一秒，便迅速恢复自然，但搭在傅承昀臂弯的手指，却不受控制地微微蜷缩了一下。
她能感觉到，身旁傅承昀的身体，也有瞬间的紧绷。
空气似乎凝滞了。
周围几个正在交谈的人，声音也低了下去，目光若有若无地瞟向这边。
李瀚似乎浑然不觉自己扔下了一颗怎样的炸弹，依旧笑眯眯地看着林溪，补充道：“说起来，苏小姐在国外进修也快结束了吧？
听说她在国际舞坛己经崭露头角，真是才貌双全，不愧是当年我们帝都最耀眼的明珠。”
他在试探。
试探傅承昀的反应，也试探她这个“替身”夫人的底线。
林溪感觉血液都在往头上涌，耳畔嗡嗡作响。
羞辱、难堪、愤怒……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冲破她理智的堤坝。
她几乎能想象到周围那些看似礼貌的目光下，隐藏着怎样的嘲讽和比较。
看啊，正品快要回来了，这个赝品还能风光几时？
就在这时，她搭着的那只手臂，动了一下。
傅承昀的手臂微微用力，将她更紧地揽向自己身侧，形成一个略带保护意味的姿态。
然后，他开口了。
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冽和威严，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李议员。”
傅承昀的目光平静地看向李瀚，脸上甚至带着一丝极淡的、公式化的笑意，但眼神却锐利如刀，“过去的事，提它做什么。
我夫人对舞蹈涉猎不深，她的长处，在于别的方面。”
他没有否认苏婉清的存在，也没有接李瀚关于苏婉清归国的话茬。
他只是轻描淡写地将话题从“回忆苏婉清”拉回到了“肯定林溪”上。
语气平淡，却带着一股强大的、迫人的压力，瞬间将李瀚那点不怀好意的试探压了下去。
李瀚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随即打了个哈哈：“是是是，是我失言了，失言了。
夫人自然是秀外慧中，各有千秋，各有千秋。”
周围微妙的气氛，也随着傅承昀这句话，悄然发生了变化。
这个小插曲似乎很快过去，傅承昀继续与其他人交谈，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但林溪的心，却久久无法平静。
他刚才……是在维护她吗？
在那个瞬间，他毫不犹豫地将她护在身侧，用他的权威，堵住了那些不怀好意的嘴。
这短暂的维护，像一点微弱的火星，落在她冰封的心湖上，激起一丝微不足道的涟漪。
可是，这点涟漪，很快就被更深的寒意所覆盖。
她忍不住去想，他维护的，究竟是“林溪”这个人，还是他“总统夫人”这个身份代表的体面？
或者，他仅仅是不喜欢有人在他面前，如此明显地挑衅他制定的“规则”？
更何况，他自始至终，没有看那条信息。
在接下来的晚宴中，傅承昀表现得一切如常。
他甚至比平时更显得从容淡定，与几位外国使臣交谈时，风趣幽默，引得对方频频发笑。
但林溪却敏锐地察觉到，他周身的低气压，比来时更重了几分。
那是一种内敛的，被强行压制住的烦躁。
是因为李瀚提到了苏婉清？
还是因为……那条他始终未曾查看的信息，像一根刺，扎在他的心上？
晚宴进行到一半，傅承昀低声对周靖吩咐了几句。
周靖点头，悄然退开片刻，很快又回来，对他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傅承昀脸上的神色，几不可察地缓和了一丝。
林溪的心，却沉了下去。
周靖去做了什么？
是去确认了那条信息的内容？
还是……安排了别的什么？
回程的车上，气氛比来时更加沉闷。
傅承昀依旧闭目养神，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与冷躁。
他放在膝上的手，指节偶尔会无意识地收紧。
林溪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夜景，城市的灯火在她眼中模糊成一片冰冷的光斑。
李瀚的话，傅承昀短暂的维护，那条未知的信息，周靖神秘的举动……所有的一切，像碎片一样在她脑海中旋转，拼凑不出完整的答案，却共同指向一个越来越清晰的事实——风暴，真的要来了。
而她，首当其冲。
车子驶入总统府，稳稳停下。
傅承昀率先下车，没有像往常一样等她，也没有任何交代，径首大步走向主楼，背影在夜色中显得冷硬而决绝。
林溪独自坐在车里，看着他消失在门后的身影，久久没有动弹。
司机和侍从安静地等候在一旁，不敢催促。
夜风吹来，带着深秋的凉意，让她***的胳膊起了一层细小的疙瘩。
她忽然觉得，这座象征着无上权力与荣耀的府邸，在今夜，变得像一座巨大的、华丽的坟墓，正在一点点将她吞噬。
她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推开车门。
脚踩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她抬起头，望向主卧方向那扇亮着灯的窗户。
傅承昀在那里。
而他的世界里，她从未真正走进去过，以前没有，现在没有，恐怕……以后，也不会再有机会了。
一个清晰的念头，如同破开黑暗的闪电，骤然划过她的脑海——她不能再这样被动地等待命运的审判了。
她必须……为自己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