侥幸生还的西人被分别带开问话,详细汇报伏击经过。
丁陌作为新人,又是手雷消失前距离最近的人,被反复询问了当时的细节。
他按照事先和李老三等人对好的说辞,一口咬定是自己惊慌之下躲闪,再抬头时手雷就不见了,紧接着外面就发生了爆炸,具体原因一概不知。
询问他的情报科人员虽然面露疑色,但当时仓库内光线昏暗,情况混乱,幸存者心有余悸、记忆模糊也属正常。
加上外面敌人确实发生了爆炸伤亡,最终记录只能归结为“敌方操作失误或未知原因导致手雷在外部引爆”,并将丁陌在绝境下能保持基本冷静(至少没乱跑)记了一笔。
行动报告递交上去,站里高层震怒。
一次精心策划的抓捕行动变成反遭伏击的惨剧,损失了五名经验丰富的行动队员,这不仅是人员上的重大损失,更是对军统上海站威严的严重挑衅。
内部清查和对外报复的双重指令立刻下达,整个据点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的紧张气息。
但这些波澜,暂时都与丁陌无关了。
他被批准休息两天,处理伤口,平复情绪。
独自回到站里为他安排的、位于霞飞路一条弄堂深处的小安全屋,关上门,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与探究,那些被强行压下的惊骇、困惑和后怕才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来。
他瘫坐在冰冷的木质椅子上,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邻居家隐约透过的灯光,在昏暗的房间里投下模糊的光影。
他抬起自己的双手,就着那微弱的光线仔细地看着,仿佛要看出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来。
这双手,修长,骨节分明,虎口有训练留下的薄茧,与往常并无二致。
可就是这双手,或者说,是他这个人,在几个小时前,亲身经历了一件无法用常理解释的事情。
那颗冒着白烟、滴溜溜滚到他脚边的手雷,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不是幻觉。
他清晰地记得那一刻精神极度聚焦带来的剥离感,仿佛整个世界都被压缩,只剩下他和那颗即将毁灭一切的铁疙瘩。
然后,它就在他眼前,凭空不见了。
“到底是什么……”他喃喃自语,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干涩。
是某种未知的物理现象?
巧合?
还是……他自己?
一想到后者,一种莫名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了上来。
他是什么?
怪物吗?
这种超出认知范围的能力,带来的不是欣喜,而是巨大的不安和恐惧。
如果被人知道,他会面临什么?
被当成异类研究?
被当作妖怪处理?
他用力甩了甩头,试图驱散这些令人窒息的念头。
不行,不能慌,必须弄清楚!
如果这真的是一种……“能力”,那他必须了解它,控制它,否则下次可能就没这么好运了。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目光在房间里扫视,最后落在桌面上的一支钢笔上。
那是一支普通的黑色钢笔,金属笔帽在微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
试试看?
一个疯狂的念头冒了出来。
他集中精神,像在仓库里那样,死死地盯着那支钢笔,心里拼命地想着:“过来!
到我手里来!”
几分钟过去,眼睛都瞪得发酸了,钢笔依旧静静地躺在桌面上,纹丝不动。
不是这样吗?
丁陌皱起眉头,回忆着仓库里的细节。
当时,他并没有刻意去“想”什么,而是极致的恐惧和求生欲让他精神高度集中,几乎是本能地……他调整呼吸,努力摒弃杂念,不再去强求“移动”这个结果,而是将全部的注意力都灌注在钢笔本身,感受它的形状,它的材质,它冰凉的触感……他伸出手,轻轻触碰着钢笔的笔杆,指尖传来金属特有的凉意。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他维持着这个姿势,精神前所未有地专注,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和指尖下的这支笔。
渐渐地,他感觉到一种奇异的联系,非常微弱,如同蛛丝般纤细,若有若无地连接在他的意识和那支钢笔之间。
这种感觉很模糊,难以言喻,就像……就像他能“感觉”到这支笔成了他意识的某种延伸,一个极其微小的、可以被感知的“点”。
他维持这种专注的触碰和精神联系,大约过了十五六分钟,感觉精神开始有些疲惫,太阳穴微微发胀。
就是现在!
他心念一动,不再是强硬的命令,而是一种引导,想象着这支笔出现在自己另一只摊开的手掌中。
没有声音,没有光影效果。
就在他念头落下的瞬间,指尖的触感消失了。
他猛地看向自己摊开的左手掌心——那支黑色的钢笔,正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
成功了!
丁陌的心脏狂跳起来,一股混合着兴奋和更深的惊惧的情绪冲击着他。
不是巧合!
这真的是一种他无法理解的能力!
他拿起掌心的钢笔,仔细检查,和他桌上那支一模一样,笔帽上还有一道他之前不小心划出的细微刻痕。
他反复看着空无一物的桌面,又看看手中的笔,一种荒谬绝伦的感觉油然而生。
但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剧烈的头痛,像是有人用针扎他的太阳穴,同时精神上也感到一阵明显的疲惫,仿佛刚刚进行了一场高强度的脑力劳动。
代价……使用这种能力,需要付出代价。
丁陌立刻意识到了这一点。
长时间的专注接触建立联系,以及使用后的精神疲惫和头痛。
他强忍着不适,将钢笔放回桌面,开始思考。
这种能力……似乎是通过长时间接触,在物体上留下一个精神的“标记”?
然后可以通过意念,让被标记的物体在一定范围内移动到指定位置?
为了验证这个猜想,也为了测试能力的边界,他开始了更谨慎的试验。
他找出一枚随身携带的、黄澄澄的子弹。
这是他的习惯,总会留一颗保命的子弹在身边。
他再次集中精神,用手指触碰子弹的铜壳,重复之前的过程。
这一次,因为有了经验,他感觉建立那种微弱联系的时间似乎缩短了一点点,但仍然花了将近十五分钟。
当联系建立的瞬间,他意念一动,想着让子弹出现在床头柜上。
下一秒,子弹从他指尖消失,突兀地出现在了几步之外的床头柜表面。
有效!
而且,不需要首接传送到手里,可以指定位置!
丁陌压抑住内心的激动,继续测试。
他尝试标记一个茶杯,但这次,当他试图将茶杯传送到桌子另一端时,却失败了。
茶杯晃动了一下,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拉扯它,但最终没能移动,而丁陌的头痛骤然加剧,眼前甚至黑了一下。
他喘着粗气,扶着桌子站稳。
看来,物体的体积和重量是有限制的。
目前看来,钢笔、子弹这种小物件是他的极限。
他又尝试同时标记第二枚子弹,却发现当第二枚子弹被成功标记的瞬间,他与之前那枚子弹以及那支钢笔的联系,变得极其微弱,几乎无法感知,更别提操控了。
而当他集中精神想去移动钢笔时,刚刚标记的第二枚子弹的联系就彻底断开了。
“同时存在的‘标记’,有上限……大概是三个?”
丁陌暗自思忖,这需要后续更多试验来确认。
他还注意到,使用能力后,不仅仅是头痛和精神疲惫,似乎对体力的消耗也很大,胃里传来一阵阵饥饿感。
他走到窗边,估算了一下从房间书桌到对面墙壁的距离,大概西五米远。
他尝试将标记好的子弹传送到墙壁根下,成功了。
但当他试图传送到更远的、窗外弄堂对面一户人家窗台上的花盆边时,却感到精神力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根本无法延伸过去,子弹纹丝不动。
“距离……也有限制。”
丁陌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目前看来,大概十米左右就是极限了。”
一番折腾下来,外面天色己经蒙蒙亮。
丁陌感到身心俱疲,头痛欲裂,精神和体力都透支严重。
他瘫倒在床上,望着逐渐泛白的天花板,内心充满了巨大的波澜。
他确认了,自己身上确实发生了一种无法解释的“异变”。
他获得了一种能够隔空移动小物件的诡异能力。
但这种能力有着严格的限制:需要长时间接触建立“标记”;同时维持的标记数量有限(初步判断是三个);传送距离有限(约十米);物体体积重量有限;过度使用会导致头痛、精神疲惫甚至眩晕。
这能力有什么用?
偷东西?
送信?
在关键时刻保命?
像仓库里那样?
想到仓库,他依然心有余悸。
那次的“传送”是无意识的,距离似乎也超过了十米(从仓库内到门外),难道危急关头能突破限制?
还是说……那次的“消失”并非传送,而是别的什么?
疑问越来越多。
但有一点他很清楚:这个秘密,必须烂在肚子里!
绝对不能向任何人透露分毫!
在军统这个龙潭虎穴,任何异常都可能引来杀身之祸。
他必须小心翼翼地隐藏这个能力,同时,也要尽可能地摸索、掌握它,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这能成为他活下去的筹码。
在疲惫和纷乱的思绪中,他沉沉地睡去。
睡梦中,他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昏暗的仓库,手雷冒着白烟滚来,然后消失,外部传来巨大的爆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