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清鸣与燕璃将那年轻刺客——名叫阿石——暂时安置在慈恩寺一处极为隐蔽的地窖内,由燕璃以神捕门的特殊手法封住气脉,确保他无法逃脱也无法自尽。
“‘洛水北’范围太大,我们需要更精确的线索。”
离开寺庙残垣时,燕璃低声道,眉头微蹙。
月光勾勒出她侧脸凌厉的线条,却也映出眼底一丝疲惫。
陆清鸣没有立刻回答。
他站在湿冷的夜雾中,目光投向小镇深处那几点零星未灭的灯火。
“镇东头,临河第三家,窗台摆着一盆将死的六月雪。”
他忽然开口,语气平淡无波,“我们去那里。”
燕璃一怔:“你如何……阿石的鞋底,”陆清鸣边走边说,声音压得极低,“沾着一种罕见的红粘土,只在镇东那片废弃的染坊附近才有。
而他里衣领口残留的,是极淡的‘醉芙蓉’香粉气,镇上只有‘暗香阁’的头牌姑娘用得起。”
他脚步不停,语调却愈发沉静:“一个惶惶不可终日、躲藏于此的人,为何会沾染这两种截然不同的痕迹?
除非,他必须去,或者,有人让他去。”
燕璃心头凛然。
她自诩观察入微,却也未能在当时情境下捕捉到如此细微的线索,更遑论在瞬间将其联系起来。
这个陆清鸣,简首……不似凡人。
暗香阁,芙蓉镇最大的销金窟,即便在这个时辰,后院的小楼依然亮着暧昧的灯笼。
两人没有走正门。
燕璃身形如烟,悄无声息地翻过高墙。
陆清鸣则更奇,他只是在墙角阴影处站定,手指在墙砖几处不起眼的磨损处轻轻按压,一扇原本看似浑然一体的侧门,竟无声地向内滑开一线。
“机关?”
燕璃眼神一动。
“旧时匠人留下的便利。”
陆清鸣简短解释,侧身而入。
阁内静得出奇,只有守夜龟奴倚在柜台后打盹的鼾声。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脂粉香与酒气,几乎盖过了其他所有味道。
但陆清鸣却在一处楼梯转角停下。
他蹲下身,指尖从木质扶手的底部拂过,捻起一点几乎看不见的灰白色粉末。
“骨灰。”
他声音冰冷,“而且是新烧的,掺了朱砂。”
燕璃脊背窜起一股寒意。
青楼之地,为何会出现这种东西?
就在此时,一阵极轻的、压抑的咳嗽声从楼上传来。
两人对视一眼,循声摸去。
声音来源是走廊尽头一间不起眼的杂物房。
房内没有点灯,只有月光从高窗漏下,照亮一个蜷缩在旧衣堆里的瘦小身影——是个十三西岁的小丫头,面色潮红,显然在病中。
她看到陌生人,吓得浑身一抖,随即认出了陆清鸣——正是白天在茶棚给她糕点的“画师先生”。
“先生……”小丫头声音细若游丝,带着哭腔,“我、我没有说出去……一个字都没有……别怕,”陆清鸣语气温和,将随身带的水囊递过去,“谁让你不能说出去?”
小丫头怯生生地接过水囊,却不敢喝,只是嗫嚅道:“是、是‘影子’……他们……他们在找从北边来的人……还、还烧了好多怪东西……有味道……呛得我生病了……影子”。
“北边来的人”。
“烧怪东西”。
线索瞬间串联起来!
燕璃急问:“他们在哪里烧?”
“在、在后巷……有时候……也在……在染坊那边……”小丫头说完,仿佛用尽了力气,又剧烈咳嗽起来。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一声轻响,像是有人不小心踢到了花盆。
燕璃眼神一厉,瞬间移至窗边,透过缝隙向下望去——只见几道模糊的黑影,正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汇聚到暗香阁的后门,为首一人,抬头向上望来,目光恰好与燕璃对上!
那双眼睛,冰冷,空洞,没有任何属于活人的情感。
几乎同时,陆清鸣猛地拉起那小丫头,低喝一声:“走!”
他没有奔向门口,反而转身冲向房间另一侧的墙壁,手掌在墙上一幅拙劣的山水画框边缘某处一按——“轧”的一声轻响,墙壁竟旋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暗门!
门后,是深不见底的黑暗,以及一股混合着霉味和硝石气息的冷风,扑面而来。
暗流,己化作汹涌的杀机。
而那盆“将死的六月雪”,此刻看来,更像是一个不祥的死亡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