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一种彻骨的冰冷,顺着脊椎一路蔓延到四肢百骸。意识像是沉在深海里,
好不容易才挣扎着冒出头,第一个感受到的,就是眼前这片白得刺眼的光。手术台的无影灯,
像几只没有温度的眼睛,冷漠地俯视着一切。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特有的、带着死亡气息的甜腥味。这里是……医院?手术室?
我还没完全理清思绪,一个模糊的男声在头顶响起,
带着职业性的、不容置疑的平静:“刘女士,放轻松,麻醉开始起效后就好了。”麻醉?
我艰难地转动僵硬的脖颈,看到一个穿着蓝色手术服、戴着口罩和帽子的男人,
正摆弄着旁边推车上的针剂和药瓶。冰冷的针尖反射着无影灯的光,晃得我心头一跳。
紧接着,另一个更为沉稳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程式化的确认意味,
清晰地敲打在我的耳膜上:“刘女士,根据流程,最后一次向您确认,
您是否确定要终止本次妊娠?”终止妊娠?流产?这四个字像是一把重锤,
狠狠砸在我混沌的脑仁上。剧痛伴随着无数纷乱的画面碎片炸开——一本看了一半的小说,
一个叫刘丽的、被读者痛骂又唏嘘的炮灰女配,
一个因为母亲单方面决定流产而根本没能来到这个世界的孩子,
原著后期出现、因为童年极度缺爱而性格扭曲、对女主爱而不得最终惨死的……偏执狂男配,
周屿安。今天!就是今天!小说里寥寥几笔的背景交代,那个叫刘丽的女人,
在某个普通的下午,独自躺上了手术台,冷漠地、甚至带着一丝解脱地,
放弃了腹中那个父不详的孩子。而她永远不会知道,她放弃的是什么。
一股巨大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和抗拒瞬间攫住了我。我不是那个刘丽!
可我……现在就是她!氧气面罩阻碍了我的呼吸,更阻碍了我发声。
用尽刚刚凝聚起的所有力气,我猛地抬手,一把扯开了扣在口鼻上的面罩,
干燥的喉咙里挤出嘶哑却尖锐的喊声:“等等!”手术室里瞬间一静。
准备麻醉的医生动作顿住,主刀医生皱了皱眉,看向我。“不做了……”我急促地喘息着,
胸腔剧烈起伏,每一个字都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孩子……我不流了!我要生下来!
”“刘女士,您确定吗?”主刀医生的眉头皱得更紧,“手术同意书您已经签过了,
而且您的身体状况以及经济情况……”“我确定!”我打断他,眼神异常坚定,
尽管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刚刚还充满迷茫的眼睛,此刻亮得惊人,“任何后果,
我自己承担。这个孩子,我要生下来。”或许是看我态度坚决得不留任何余地,
医生和麻醉师对视一眼,低声交流了几句。最终,主刀医生叹了口气:“好吧,
尊重您的选择。手术取消。护士,扶刘女士下手术台,注意观察。
”当我双脚虚软地踩在冰冷的地面上,在护士搀扶下一步步走出那间充斥着寒意的手术室时,
温暖的空气包裹上来,我才真真切切地意识到,我改变了什么。
那个本该在今天消失的小生命,此刻正安然地、顽强地存在于我的腹中。
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责任感、茫然以及一丝微弱希望的情绪,缓缓滋生。接下来的日子,
远比想象中艰难。原主刘丽是个标准的恋爱脑炮灰,家境普通,
被一个富二代玩弄感情后才发现怀孕,对方甩下一笔钱就消失了。她原本打算用这笔钱流产,
然后开始新生活。现在,这笔钱成了我和孩子活下去的初始资金。
我搬出了原主租住的、环境嘈杂的公寓,用那笔不算多的“分手费”,
在城郊结合部找了一个更便宜、但相对安静整洁的一居室。我必须精打细算,
因为我要面对的,是一个漫长而昂贵的孕期,以及之后更烧钱的育儿过程。没有亲人,
没有朋友,原主那对重男轻女的父母在听说她“丢人现眼”后,早就扬言要和她断绝关系。
所有产检,都是我独自一人穿梭在医院拥挤的人流里。排队、缴费、检查,
听着周围孕妇有丈夫或家人陪伴的温声细语,我只能默默拉高围巾,低头看着手里的化验单。
孕吐反应严重的时候,吐得昏天黑地,胆汁都泛着苦味。脚肿得穿不下原来的鞋子,
只能买最大码的男士拖鞋凑合。深夜里,小腿抽筋疼得直冒冷汗,只能自己咬着牙,
一点点揉开僵硬的肌肉。累,是真的累。怕,也是真的怕。每次感受到胎动,
那小小的、有力的撞击,隔着肚皮传递到我的手心,所有的疲惫和恐惧,
似乎都能被瞬间抚平。这是一个生命。一个因为我而得以延续的生命。一个在原著里,
连看一眼这个世界的机会都没有的生命。我轻轻抚摸着高高隆起的腹部,低声呢喃,
像是承诺,又像是给自己打气:“宝宝,别怕。妈妈在这里。这一次,妈妈绝不会放弃你。
我们会好好的,一定。”预产期到了。那天凌晨,我突然感到一阵剧烈的宫缩。强忍着阵痛,
我冷静地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待产包,叫了车,独自办理了住院手续。产房里的十几个小时,
像是经历了一场生死轮回。疼痛撕扯着每一根神经,汗水浸透了头发和病号服。我咬着牙,
没有哭喊,只是按照医生的指示,一次次深呼吸,用力。
当那声响亮的啼哭终于划破产房的紧张空气时,我浑身脱力地瘫在产床上,
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护士抱着一个襁褓凑到我眼前,笑着说:“是个男孩,
六斤二两,很健康。”我侧过头,看着那个小小的、红彤彤的、还带着胎脂的小家伙。
他闭着眼睛,小拳头攥得紧紧的,嘴巴微微动着。周屿安。
小说里那个偏执、阴郁、最终走向毁灭的男配。此刻,
他只是一个纯净的、需要我全力去呵护的婴儿。我伸出颤抖的手指,
极其轻柔地碰了碰他的脸颊。柔软的触感,带着新生命的温热。
“屿安……”我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我是妈妈。”从此,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
我不再是孤身一人。养育一个婴儿,是一场甜蜜又疲惫的战争。最初的几个月,
几乎没有任何完整的睡眠。每隔两三个小时就要喂奶、换尿布。小家伙似乎格外敏感,
稍有不适就会用嘹亮的哭声抗议。我常常顶着两个黑眼圈,
抱着他在小小的出租屋里来回踱步,哼着不成调的摇篮曲。经济压力也越来越大。
那笔分手费坐吃山空,很快见了底。我必须想办法赚钱。原主学历不高,只有大专文凭,
之前做的也是些文员、销售之类的普通工作。我利用孕期和带孩子的碎片时间,
拼命自学了一些技能,比如简单的图片处理、文案撰写。孩子四个月大的时候,
我咬牙买了一台二手电脑,开始尝试接一些线上兼职。钱不多,而且极其不稳定,
常常为了几十块钱的稿费改到深夜。后来,我发现小区附近有个不大不小的夜市,
人流量还可以。一个大胆的念头冒了出来。
我试着批发了一些便宜但款式新颖的发夹、皮筋、袜子之类的小商品,等到傍晚,
孩子吃饱喝足睡得比较沉的时候,就用背带把他背在胸前,搬个小马扎,
在夜市角落支起一个简陋的小摊。一开始生意惨淡,还因为不懂“规矩”被旁边的摊贩排挤。
但我坚持了下来,脸上总是带着笑,嘴也甜,慢慢地,也有了一些回头客。微薄的收入,
勉强支撑着我和孩子的日常开销。生活清苦,但每当看到背带里儿子熟睡的恬静小脸,
或者他醒来后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打量世界的样子,就觉得一切辛苦都值得。
我给他取名“周屿安”,却从不连名带姓地叫他。我总是“安安”、“安安”地唤他。
“安安,看,这是小鸟哦。”“安安,妈妈在这儿。”“安安真棒,会翻身了!
”我希望他的名字里的“安”字,能真正烙印进他的生命里,平安,安宁。
小家伙一天天长大,褪去了婴儿期的红皱,变得白嫩可爱。眼睛像黑葡萄似的,又大又亮,
睫毛长而卷翘,像个精致的洋娃娃。性格也出乎意料地乖巧软萌,很少无理取闹地哭闹。
他学会爬以后,最喜欢跟在我脚边,像个小尾巴。我做饭的时候,
他就坐在厨房门口的地垫上,摆弄几个安全的锅碗瓢勺,自得其乐。我收拾屋子的时候,
他就吭哧吭哧地跟在我后面爬,偶尔会抱住我的小腿,仰起小脸,露出几颗小米牙,
奶声奶气地喊:“妈妈~抱~”一岁多,他摇摇晃晃地学会了走路,说话也利索了不少。
最常挂在嘴边的,就是表达对我的依恋。“妈妈,香香。”我洗完头发,他会凑过来使劲嗅。
“妈妈,安安的。”看到别的孩子靠近我,他会立刻紧张地扑过来,宣示主权。“妈妈,
最爱。”这是他无师自通的表达,每次听到,我的心都像被泡在温泉水里,软得一塌糊涂。
我把他抱在怀里,亲亲他带着奶香味的脸蛋:“妈妈也最爱安安。
”这和我预想的完全不一样。原著里那个童年凄惨、内心阴郁、长大后冷漠偏执的周屿安,
在哪里?眼前这个,分明是个甜蜜的、散发着阳光味道的小暖男。我几乎要相信,
我已经彻底改变了故事的走向。那些原著里的悲剧,不会再发生了。直到他三岁那年,
我几经周折,终于找到一份相对稳定的工作,在一家小公司做行政。
为了让他能更好地适应集体生活,也让我能更专心地工作,
我把他送进了公司附近的一家普惠性幼儿园。幼儿园门口,永远是一天中最喧闹的时候。
接送孩子的家长,叽叽喳喳的小朋友。那天下午,我照例提前下了会儿班,赶去接安安。
刚走到幼儿园门口的铁艺大门外,就看到穿着蓝色园服的小家伙,正背着小书包,
安安静静地站在滑梯旁边,没有像其他孩子那样追逐打闹。而他对面,
站着一个穿着粉色公主裙、梳着羊角辫、漂亮得像年画娃娃的小女孩。
小女孩手里举着一块包装精美的巧克力,踮着脚尖,努力往安安面前递。我停下脚步,
隔着一段距离看着。小女孩的声音清脆悦耳,带着孩童特有的天真无邪:“给你吃呀!
你长得好像我爸爸养的那只布偶猫哦,白白软软的,眼睛大大圆圆的!”我的心里咯噔一下。
布偶猫?这形容……我看向我的儿子。只见周屿安小朋友,
那张向来没什么表情的、白白嫩嫩的小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额头一直红到了耳朵尖。
他微微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小手紧张地揪着书包带子,
完全不见了平时在我面前的软萌自在。他犹豫了好一会儿,才伸出小手,
极其小心翼翼地接过了那块巧克力,声音细得像蚊子叫,
还带着明显的结巴:“谢、谢谢……”小女孩笑嘻嘻地看着他。安安抬起头,
飞快地看了小女孩一眼,又立刻低下头,
用更小的、但足够让我听清的声音补充了一句:“你、你比猫好看。”小女孩愣了一下,
随即笑得更开心了,像只快乐的小蝴蝶,转身跑向了来接她的家人。而我,僵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