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被朝阳唤醒的——那轮被核尘染成铁锈色的太阳，要到上午十点才敢勉强探出半张脸——唤醒这片钢铁坟场的，是金属摩擦的尖啸、能量管道爆裂的闷响，以及拾荒者们喉咙里滚出的、比野狗更警惕的低吼。
林秋蜷缩在分拣传送带的缝隙里，把自己裹成个灰扑扑的团子。
他刚用三块压缩饼干，从隔壁"铁手"那里换了半罐没过期的润滑机油，此刻正用根磨尖的钢钎，小心翼翼地挑开一块废弃能量核心的外壳。
"第79次尝试，成功率37%。
"他对着掌心呵了口气，白雾刚冒出来就被穿堂风撕得粉碎。
十七岁的少年，手背上己经结了层薄茧，指缝里嵌着洗不掉的油污，唯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像藏着两颗刚打磨好的源石碎粒。
他怀里揣着的旧扳手，是三年前在母亲遗物箱底翻出来的。
铁柄上的防滑纹早就磨平了，却被他摩挲得发亮。
此刻扳手正被左脚踩着，右脚则踩着传送带的制动阀——这台锈得快散架的分拣机，是他半个月前修好的"私产"。
只要他每隔十分钟踩一下制动，传送带就会卡顿三秒，足够他从传送带上捞走那些别人看不上眼的"破烂"。
"咔哒。
"钢钎终于撬开了能量核心的卡扣。
林秋迅速抽回手，指尖还是被溢出的电弧燎了下，冒出股焦糊味。
他咧了咧嘴，没吭声，反而眼睛更亮了——核心内部的冷凝管没完全锈蚀，管壁上凝结着几滴幽蓝色的液体，像冻住的星子。
"成了！
"他从背包里摸出个用输液管改造的小瓶子，动作比偷糖的小孩还谨慎，将那几滴液体全收了进去。
这是"源能凝结液"，稀释后能当最低阶的异能者营养液用，在黑市上，这么一小瓶能换三天的压缩饼干。
就在他把小瓶子塞进怀里时，胸口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
不是机械故障的那种颤，是带着某种规律的、像是心跳般的搏动。
林秋心里一紧，连忙摸向怀里的另一样东西——块巴掌大的旧怀表。
这表也是母亲留下的。
黄铜表壳上刻着缠枝藤蔓的花纹，边角早就磨秃了，表盖却严丝合缝，任他用扳手撬、用强酸泡，都没打开过。
平时它就是块沉甸甸的废铁，只有在靠近高浓度能量源时，才会偶尔发出这种震动。
此刻怀表的震动越来越明显，表盖内侧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发光，透过斑驳的铜锈，映出一点微弱的绿。
林秋把耳朵贴上去，能听到里面传来细微的"咔嗒"声，像是齿轮在转动，又像是...某种密码正在破译。
"妈，你到底留了个什么宝贝啊..."他摩挲着表壳上的藤蔓，那纹路和他昨天在废弃研究所墙上看到的涂鸦有点像。
三天前，他就是在那片研究所废墟，第一次遭遇了变异生物的袭击——一只半人高的机械蟑螂，被他用扳手敲碎了核心芯片。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刺耳的金属撕裂声，像是有什么巨大的东西，正用利爪撕开厚厚的钢板。
紧接着是几声凄厉的惨叫，不是人类的声音，倒像是某种生物在濒死前的哀嚎。
林秋瞬间绷紧了身体，像只受惊的猫。
他迅速把怀表塞进最里层的口袋，又将装着源能液的小瓶子藏进靴筒，最后抓起那把旧扳手，猫着腰躲到传送带下方的阴影里。
垃圾星区的规矩：不看热闹，不惹麻烦，听到异响先躲起来。
这是母亲教他的第一课，也是他能在这片吃人的废墟里活过十七年的唯一信条。
但这次的动静有点不一样。
撕裂声越来越近，伴随着沉重的、湿漉漉的拖拽声，像是有什么黏糊糊的东西正从地上爬过。
空气里开始弥漫开一股腥甜的气味，混杂着铁锈和腐烂的味道，让林秋胃里一阵翻涌。
他悄悄从传送带的缝隙里探出头，只见三百米外的垃圾山后面，几只灰黑色的触手正猛地甩出来，其中一根狠狠砸在旁边的废弃机甲上，"哐当"一声，机甲的合金外壳竟被抽得凹进去一大块。
是畸变体。
而且看这触手的尺寸，至少是高阶变异种。
林秋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他握紧扳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按照常理，这个时候他应该立刻跑路，沿着他早就挖好的几条秘密通道，躲进三公里外的废弃通风管里。
可不知怎么的，怀里的怀表突然震动得更厉害了，表盖内侧的绿光透过布料渗出来，在他胸口映出一团模糊的光晕。
同时，他的视网膜上，毫无征兆地浮现出几行淡蓝色的字迹——检测到高浓度畸变能量场目标：黑鳞章鱼（变异体）×3威胁等级：B+建议：立刻撤离林秋愣住了。
这不是幻觉。
这字迹清晰得像刻在眼睛里，甚至能看到字体边缘微微的闪烁。
就像...就像他以前在旧世界遗留的游戏舱里，看到的系统提示。
"什么情况？
"他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字迹却没消失。
反而随着那拖拽声越来越近，又多出一行字：警告：目标正高速接近，距离100米...80米...林秋猛地回过神，也顾不上琢磨这突然冒出来的"系统"是怎么回事了。
他转身就要钻进通道，却听到身后传来"噗嗤"一声轻响——一根布满黑鳞的触手，正从传送带上方的钢架上垂下来，末端的吸盘张开着，露出里面一圈圈细密的尖牙。
吸盘开合间，能看到里面黏着半块金属片，上面还沾着暗红的血迹。
林秋的呼吸瞬间停住了。
他缓缓抬头，顺着触手望去，只见垃圾山的顶端，三只篮球大小的眼睛正死死盯着他，瞳孔是浑浊的黄色，瞳孔中央，映出他灰扑扑的、瘦小的身影。
跑己经来不及了。
林秋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里的旧扳手。
他能感觉到，怀里的怀表还在震动，视网膜上的字迹还在刷新，而他的太阳穴，开始隐隐作痛。
"行吧，"他对着那三只眼睛，突然咧嘴一笑，露出两排还算整齐的牙，"本来想当个安静捡破烂的，你们非要逼我动粗..."话音未落，最前面的那只黑鳞章鱼，猛地抬起了触手，带着破风的呼啸，朝他砸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