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深海的贼，与死寂的我手机的震动，像一条通电的毒蛇，钻进我的骨髓。我猛地惊醒。
“林晚，最后通牒。明天中午十二点前，再不交租，你就带着你的垃圾给我滚蛋！
”房东的微信语音，每一个字都淬着冰碴子。胃部立刻传来一阵熟悉的痉挛。饿的。
我麻木地坐起身，环顾这个月租三百的隔断间。一张床，一个箱子，就是我的全部。墙上，
那台一百块淘来的二手电视，正不知疲倦地闪着光。屏幕里，
是“天穹音乐盛典”的重播现场。山呼海啸。灯光如织。数万根荧光棒汇成星海，
簇拥着舞台中央那个神一样的男人——顾易。我的前男友。
也是当今乐坛最炙手可热的顶流天王。我的视线，像被磁石吸住，死死钉在他身上。
恨意翻涌。却又带着一丝连我自己都唾弃的，残留的眷恋。三年前，
我们还挤在这间不足八平米的隔断间里，分食一碗泡面。三年后，他在云端，我在泥里。
电视里，一曲终了，主持人激动地冲上台，将话筒递给满头大汗的顾易。“顾老师！
这首《深海回响》再次拿下了年度金曲！无数歌迷都说，这首歌拯救了他们的灵魂！
能和我们分享一下，您创作这首神曲的灵感来源吗？”来了。我的心脏，
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然攥紧。公开处刑的时刻，来了。屏幕上，
顾易的特写镜头占据了全部画面。他眼眶泛红，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沙哑，
每一个毛孔都散发着“深情”与“故事感”。他对着镜头，对着亿万观众，缓缓开口。
“这首歌，写给我的前女友。”“那时候，我很穷，很落魄，看不到任何希望。是她，
在我无数个崩溃的夜里，哼唱着一段不成调的旋律哄我入睡。”“她说，
那是她梦里听到的声音。”“那声音，对我来说，就像来自万米深海的鲸鸣，
是穿透一切黑暗，拯救我的神迹。”“我把它写成了歌，我叫它……《深海回响》。”轰。
我脑子里最后一根紧绷的弦，断了。浑身冰冷。巨大的荒谬感和被剥夺感，
像水泥一样灌进我的肺里，让我几乎窒息。不成调的旋律？拯救他的神迹？顾易。
你真会说故事。可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们，那段旋律，
是我用无数个噩梦、无数次精神崩溃换来的！是从我灵魂裂缝里流淌出来的血！
你这个……无耻的小偷！我颤抖着，摸过枕边的破手机，点开微博。手指因为愤怒和屈辱，
抖得几乎无法打字。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敲下了那一行字。然后，点击发送。
“《深海回响》是我的，顾易是小偷。”网络世界，静了一瞬。随即，是铺天盖地的，
海啸般的嘲讽与咒骂。我的微博，在短短十分钟内，被顾易的粉丝攻陷了。一条高赞回复，
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插进我的心脏。“姐，醒醒，蹭热度也不是这么蹭的。
看你ID还是个糊到地心的十八线小透明，是想火想疯了吗？心疼我家哥哥，
总是被这种疯女人缠上。#守护最好的顾易#”疯女人。呵呵。疯女人……是啊。
在资本和粉丝构筑的坚固壁垒前，我所谓的真相，一文不值。我的存在，本身就是个笑话。
我以为，这已经是绝境了。直到第二天清晨，我看到了顾易工作室发布的声明。
那是一份措辞“温柔”却“杀人诛心”的声明。声明里，他们对我表示“同情”与“惋惜”，
暗示我因为当年的分手，精神受到了“巨大创伤”，产生了“臆想”。声明的最后，
附上了几张照片。是我当年因为严重抑郁，被送进医院时，在病床上拍下的。照片里的我，
眼神空洞，头发凌乱，嘴角挂着一丝诡异的微笑。像个十足的疯子。一个，
连我自己都感到陌生的疯子。那一刻，我被彻底钉死在了舆论的耻辱柱上。社会性死亡。
原来，是这种感觉。2. 枯蝶的振翅，与更深的牢笼被网络暴力彻底淹没的三天三夜。
我没吃，没喝，没睡。像一具被抽干了灵魂的行尸走肉，蜷缩在隔断间的角落里。手机里，
辱骂的私信和评论还在以每秒几十条的速度刷新。“贱人去死！”“祝你出门被车撞死！
”“你这种垃圾也配提我哥的名字？”我看着那些恶毒的字眼，心脏已经感觉不到痛了。
麻木了。就在我以为自己会像垃圾一样，悄无声息地烂死在这个角落时，我的脑海里，
毫无征兆地，又响起了一段新的旋律。它比《深海回响》更诡异。更凄美。
像一只濒死的蝴蝶，在午夜的墓园里，最后一次振动它破碎的翅膀。每一个音符，
都带着泣血的美感。我空洞的眼睛里，终于亮起了一丝微光。顾易。你可以偷走我的过去。
但你偷不走我此刻脑海里的东西。这是我最后的武器。也是我唯一的救赎。我挣扎着爬起来，
找出那部破旧的二手智能机，点开了录音功能。我对着麦克风，轻轻地，
将那段旋律哼唱出来。音质粗糙不堪。背景里甚至还有隔壁夫妻的争吵声。
但那旋律本身的美，像一把无坚不摧的利刃，刺破了所有杂音。录音时，一只灰扑扑的飞蛾，
正徒劳地撞击着窗户玻璃。砰。砰。最后，它无声地滑落，掉在窗台上，死了。我的心，
莫名一沉。我给这段哼唱的demo，取名为《枯蝶》。然后，我注册了一个全新的账号，
在一个极其小众的匿名音乐分享网站，将它上传了上去。这是我最后的赌注。我不再辩解，
不再嘶吼。我要用才华本身，来说话。接下来的48小时，像一场梦。《枯蝶》的demo，
在那个小众的圈子里，病毒般地发酵了。“天啊！这是什么神仙旋律？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跪求完整版！这是哪个大神的作品？”“年度最强独立demo，没有之一！
这旋律里有毒！有灵魂！”“我敢打赌，发布这首demo的人，绝对是个不世出的天才！
”我躲在屏幕后面，贪婪地看着那些赞美。就像一个在沙漠里快要渴死的人，
看到了一片虚幻的海市蜃楼。我知道那是假的。可我还是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那是绝境之中，我第一次看到的微光。然而，我忘了。在绝对的黑暗面前，任何微光，
都只会被衬托得更加可笑，更加无力。就在《枯蝶》的热度达到顶峰时，顾易，
更新了他的社交媒体。那是一段“创作日志”的VLOG。视频里，
他坐在一间价值千万的顶级录音棚里。他身前，是一架昂贵的三角钢琴。他修长的手指，
在黑白琴键上优雅地跳跃着，弹奏出的，正是《枯蝶》的，完美和声版！
比我的哼唱demo，精致一百倍，华丽一千倍！视频的最后，他抬起头，
对着镜头露出一丝疲惫而满足的微笑。视频配文：“又一个失眠的夜晚，幸好灵感从未枯竭。
”轰！！！！整个网络，炸了。之前那些赞美我“天才”的人，瞬间调转枪口，
开始疯狂地攻击我。“卧槽！原来这个《枯蝶》是顾神的新歌demo啊！
”“那个匿名上传者是小偷吧！偷了我哥的灵感还想装逼？”“我就说嘛，
一个藏头露尾的家伙怎么可能写出这种神曲！”“人至贱则无敌，那个叫林晚的疯子，
换个马甲又来偷东西了！”舆论，瞬间引爆。我，被彻底坐实了“窃贼”的身份。这一次，
比上一次更狠。上一次，他偷走了我的过去。这一次，他偷走了我的现在，
和我……唯一的希望。我还没从这毁灭性的打击中回过神来，一封冰冷的律师函，
已经送到了我的电子邮箱。来自顾易的唱片公司。
“……林晚女士的行为已构成严重侵权及诽谤，我方要求您立即删除相关音频，并公开道歉，
否则将追究您的全部法律责任。”我看着那封邮件，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原来……原来连我的才华，都可以被他如此轻易地，“认证”为他的。我不是源头。
我只是他的影子。一个连反抗资格，都被彻底剥夺的影子。我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我颤抖着，移动鼠标，含泪准备删除那个匿名网站的账号。就这样吧。都结束了。
3. 寂静的低语，与怪物的苏醒就在我的指尖，即将点下“注销账号”按钮的那一刻。
“叮咚。”一封邮件，突兀地弹了出来。一封来自未知来源的，加密邮件。发件人的ID，
只有一个单词。“Watcher”。观察者？我皱了皱眉，以为是垃圾邮件，正想关掉。
可鬼使神差地，我点了进去。邮件的正文，极其简短。只有一行字。一行让我脊背发凉的字。
“不要再随意播撒‘钥匙’，‘锁’会听到。你体内的‘寂静’正在苏醒。”什么东西？
钥匙？锁？寂静？我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慌，第一反应是某个无聊的人在搞恶作剧。
可不知为何，那句“你体内的‘寂静’正在苏醒”，像一句咒语，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
我关掉电脑，摇摇晃晃地走到镜子前。镜子里的我，面色惨白，形同鬼魅。
我下意识地抬起手臂。然后，瞳孔骤然收缩。我的皮肤……似乎比平时更苍白了。
那是一种毫无生气的、仿佛大理石一般的惨白，几乎看不到一丝血色。一股刺骨的寒意，
毫无征兆地，从我的骨髓深处渗了出来。我打了个冷战，猛地抱住自己的双臂。
“寂静……正在苏醒……”那句话，又在我耳边响起。不。不可能。这一定是我的错觉。
是我太久没吃东西，精神恍惚了。一定是这样！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视线，
落在了窗台上那盆快要枯死的绿植上。那是顾易还没搬走时，我们一起买的。
一个荒唐的念头，突然从我心底冒了出来。我想测试一下。
测试一下那个荒诞的、不可能的猜测。我走到窗台前，抱着一种自嘲的心态，
对着那盆枯黄的绿植，轻轻地，哼唱起了一段悲伤的旋律。那是我脑海里，刚刚浮现的，
一段从未示人的旋律。很短。只有几个音节。却充满了哀悼与送葬的意味。然而。
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彻底击碎了我的世界观。在我的哼唱中。在那个单调、悲伤的音符下。
那盆绿植枯黄的叶子边缘，竟然……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
泛起了一丝微弱的、不可思议的绿意！虽然只有一丝。虽然转瞬即逝。但它，确实发生了！
“啊——！”我吓得尖叫一声，猛地后退一步，身体撞翻了身后的椅子。“哐当！
”巨大的恐惧，像冰冷的海水，瞬间淹没了我的口鼻，将我整个人吞噬。这不是幻觉！
这不是！我到底是什么？我哼出的，到底是什么东西？！顾易……顾易他偷走的，
根本不是什么狗屁的灵感！而是一种……一种力量？！“……你体内的‘寂静’正在苏醒。
”那封邮件里的文字，如同惊雷，在我脑海中炸响。我终于明白了。我的敌人，
从来不只是顾易。更是我身体里这个，我完全无法理解、也无法控制的……怪物！
我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瑟瑟发抖。这一刻，我对自身力量的恐惧，
甚至远远超过了对顾易的滔天恨意。我意识到。我卷入了一个，
比“身败名裂”和“穷困潦倒”，要可怕一万倍的旋涡里。一个，足以将我彻底撕碎的，
恐怖旋涡。4. 根源的共鸣，与倒数计时接下来的几天，我活在巨大的恐惧和迷茫里。
我不敢再哼唱任何旋律。我怕。我怕我身体里的“怪物”会彻底失控。直到一则新闻，
像一颗重磅炸弹，再次将我拉回了残酷的现实。“天王顾易年度巨作《加冕》即将发布！
天穹音乐盛典全球直播，定义一个时代！”新闻的标题，嚣张得不可一世。
我点开了那段极尽奢华的宣传片。片中，顾易站在一座古老的教堂之巅，身后是电闪雷鸣。
恢弘的交响乐中，泄露出了《加冕》的几个核心音符。当那几个音符，
通过手机廉价的扬声器，钻进我耳朵的瞬间。我整个人，如遭雷击。浑身的血液，
在刹那间凝固。那段旋律……那段旋律！！！
那是我所有梦境旋律中最核心、最宏大、最恐怖的那一段！那段，
连我自己都因为本能的恐惧，而从未敢完整哼唱出来的“根源旋律”！他怎么敢？！
他怎么敢动这段旋律？！一段尘封的记忆，猛地从我脑海深处翻涌上来。那是三年前，
我们还在一起的时候。有一次，我从噩梦中惊醒，浑身冷汗，
无意识地哼出了这段旋律的几个碎片。当时，顾易的表情，瞬间变得极其严肃。
他死死地按住我的肩膀，眼睛里是我从未见过的凝重。他告诉我：“晚晚，记住，这段旋律，
永远不要在任何人面前唱出来。永远。”我当时以为他在开玩笑，还笑他小题大做。
现在我才明白。那不是玩笑。那是警告。一个他早就知道真相的，警告！
我死死地盯着手机屏幕，一个更可怕的猜测浮现在心头。顾易……他要做的，
根本不是简单的“窃取”。他知道这“根源旋律”的危险性。所以，
他要用一个他自己改编的、商业化的、“降频”的版本，去抢先“定义”它！去“覆盖”它！
他想用一把玩具锁，去锁住一头即将挣脱牢笼的史前巨兽！他疯了！他绝对是疯了！
“咚咚咚！”粗暴的敲门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林晚！开门！交租！”房东的吼声，
像一头狂躁的野兽。我没有理会。我踉跄地走到镜子前，看着镜中的自己。恐惧，
再次攫住了我。“寂静侵蚀”，加剧了。我发现，我看着镜子里那张悲伤、愤怒、恐惧的脸，
内心却感受不到任何相应的情绪。喜、怒、哀、乐……所有的人类情感，
都仿佛被一层厚厚的玻璃隔开了。我能“看到”它们，却“感受”不到它们。我抬起手，
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臂。只有微弱的，仿佛隔着一层棉花的痛感。
我的情感……我的人性……正在被体内的“寂静”一点点剥离！“林晚！我数到三！
再不滚出来我撬门了！你当这是慈善堂啊！”房东在门外粗暴地怒吼。换做以前，
我或许会感到屈辱，会感到害怕。可现在。我内心的回应，却是一片空洞的寂静。“撬吧。
”“无所谓了。”这种比痛苦更可怕的麻木，让我不寒而栗。“砰！”一声巨响，
脆弱的隔断间门板，被两个壮汉粗暴地撬开了。房东那张肥腻的脸，出现在门口，
满是鄙夷和不耐。“还真他妈赖着不走了！”他一挥手。“把她和她的东西，都给我扔出去！
”两个壮汉狞笑着上前，像拎一只小鸡一样，将我从地上拎起来。然后，
连同我那只破旧的行李箱一起，狠狠地，扔到了门外。扔进了，滂沱的大雨里。
5. 立交桥下的雨，与破碎的加冕雨。冰冷的雨。铺天盖地地砸在我身上，
瞬间将我浇了个透心凉。我拖着那只唯一的行李箱，在霓虹灯的倒影中，漫无目的地行走。
雨水和泪水，混在一起，从我脸上滑落。可我，感觉不到悲伤。我只是冷。
一种从灵魂深处散发出来的，彻骨的寒冷。我不知走了多久。直到我停下脚步，抬头。前方，
一栋摩天大楼的巨幕广告牌上，正循环播放着顾易为《加冕》拍摄的巨幅海报。海报上，
他穿着一袭白衣，眼神悲悯，宛如降临人世的神祇。下方，一行醒目的宣传语，
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烫在我的瞳孔里。“为破碎的灵魂加冕”。巨大的讽刺。
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我的脸上。我的痛苦，我的破碎，
我被吞噬的人生……竟然成了他用来“加冕”的，最华丽的垫脚石。我看着那张熟悉的脸。
那张我曾爱过的，也曾恨过的脸。我努力地，想从心底激起一丝恨意。可我失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