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梅雨锁城,烽烟初至

勇往何 书域Voluma 2025-10-29 01:25: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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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十五年的江南梅雨季,像是被谁按下了停滞键。

自入夏以来,阴雨便没断过,铅灰色的云层低得仿佛要贴在嘉定城的青瓦上,连风都带着化不开的湿意。

街巷里的青石板路被泡得发亮,缝隙间钻出的青苔疯长,踩上去稍不留意便会打滑。

往来行人撑着油纸伞,步履匆匆,伞沿滴落的水珠在肩头织成细密的水网,将原本该有的市井喧嚣都滤得淡了,只剩雨打伞面的“噼啪”声与檐角垂落的水珠串成的“淅沥”声,在空荡的街巷里反复回荡。

城西北角的沈家旧宅,是这片老城区里少有的青砖大院,却比这连绵的雨天更显清冷。

朱红色的大门早己失了往日的鲜亮,斑驳的漆皮卷着边,门环上的铜绿厚得能刮下一层,唯有门楣上那块“耕读传家”的牌匾,虽蒙着尘埃,字迹却依旧苍劲——那是沈墨卿的曾祖父亲手题写的,当年沈家还是嘉定城里颇有名望的书香门第,如今却只剩这空荡荡的宅院,和一个守着祖业的书生。

正堂的八仙桌摆得端正,桌面是上好的酸枝木,边缘却己有些磨损,刻着浅浅的剑痕——那是父亲当年教他练剑时,不慎留下的印记。

桌上一盏豆油灯孤零零地燃着,灯芯跳得厉害,昏黄的火苗忽明忽暗,将堂内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沈墨卿坐在桌旁的太师椅上,一身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袖口磨出了毛边,却依旧浆洗得干干净净。

他微微低着头,额前的发丝被窗外漏进的潮气打湿,贴在光洁的额头上,露出一双透着几分执拗的眼睛。

他的右手紧紧攥着拳,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连带着手臂的青筋都微微凸起。

桌案上摊着一卷未看完的《资治通鉴》,书页被雨水洇得有些发皱,指尖按压的地方,墨迹都晕开了一小片。

可他的目光却没有落在书页上,而是首首地盯着桌角那柄古剑,像是要将剑身盯出洞来。

那是沈家祖传的“青锋”剑,剑鞘是深褐色的紫檀木,因年代久远,表面己裂出几道细密的纹路,露出里面嵌着的暗金色云纹,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低调的光泽。

剑柄缠着黑色的丝绦,边角己有些磨损,却依旧紧实——那是母亲在世时,亲手重新缠过的。

这柄剑传了三代,是南宋末年一位抗金将领的遗物,曾跟着祖父在倭寇犯境时死守嘉定城门,祖父为此断了三根手指;后来父亲又用它教他剑法,说“剑者,非逞凶之器,当为家国而鸣”。

只是那时他年纪尚小,只当是句寻常家训,如今再想起,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他的心上。

“先生,先生!”

急促的呼喊声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从院门外传来,紧接着是“吱呀”一声开门的响动,随后书童阿福浑身湿透地冲进了正堂。

他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个头还没长齐,脸上带着几分稚气,此刻却面色惨白,嘴唇哆嗦着,身上的蓑衣往下滴着水,在青砖地上砸出一个个小水点,很快便晕开一片湿痕。

沈墨卿猛地回过神,松开攥紧的拳头,指尖因缺血而泛着麻木的酸感。

他抬眼看向阿福,声音带着几分刚从沉思中抽离的沙哑:“慌什么?

出了何事?”

阿福喘着粗气,一手扶着门框,一手紧紧攥着一张揉得皱巴巴的黄纸,纸边都被雨水泡烂了。

他几步跑到桌前,将那张纸递到沈墨卿面前,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哭腔:“先生,您看……城外的***……又近了十里!

刚才我去街角买米,看到县衙门口贴了告示,新知县居然让咱们投降!”

沈墨卿的目光落在那张告示上,上面的字迹潦草却刺眼,开篇便是“清军势大,不可逆挡”,字里行间满是对清军的畏惧,通篇都在劝百姓“早降以免刀兵之祸”,甚至还说“降者可免赋税三年”,全然没有半分守土官的骨气。

他的指尖抚过那些字,只觉得纸张粗糙得硌手,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着,闷得发慌。

嘉定知县姓王,是上个月刚到任的,据说原来是个地方小吏,靠着钻营才得了这个职位。

沈墨卿此前见过他一次,那人面色白净,说话温吞,眼底却藏着几分贪利的算计,如今看来,果然是个贪生怕死之辈。

“县衙里的人呢?”

沈墨卿收回手,指尖微微颤抖,“知县大人就只贴了张告示?”

“哪里还有人啊!”

阿福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和泪水,语气里满是慌乱,“我听粮店的李掌柜说,知县大人一早就打发人收拾细软了,说不定今晚就要偷偷跑了!

还有那些乡绅老爷们,也都在雇船往苏州、杭州那边运东西,连平日里最慷慨的张老爷,都把府里的银子藏起来了!”

沈墨卿沉默了。

他靠在太师椅背上,闭上眼,耳边似乎还能听到私塾里孩子们摇头晃脑读书的声音——“天下兴亡,匹夫有责”,那是他每天都要教孩子们念的句子,每次听到,心里都像有团火在烧。

可如今,清军的铁蹄真的踏近了江南,当知县弃城、乡绅逃亡,他才猛然发现,“勇气”这两个字,写在纸上不过寥寥数笔,真要做起来,竟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他本是崇祯十二年的举人,当年本该赴京参加会试,可就在临行前,母亲突然病重,卧床不起。

自古“父母在,不远游”,他当即放弃了会试,打包行李回了嘉定。

这三年来,他靠着在城里的私塾教书度日,日子过得清贫,却也安稳。

他看着那些孩子从懵懂无知到能背诵诗文,看着他们眼里对知识的渴望,心里总觉得,只要文脉不断,家国就还有希望。

可现在,希望似乎要被这连绵的阴雨和逼近的烽烟浇灭了。

“先生,咱们也逃吧!”

阿福拉着他的衣袖,力道大得有些反常,“去苏州,或者去杭州,那些地方现在还没被***占了,总有地方能躲的!

您是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留下来也打不过***,不过是白白送命啊!”

阿福是他三年前从路边捡回来的孤儿,那时孩子才十二岁,瘦得像根柴火棍,正被几个地痞欺负。

沈墨卿看他可怜,便把他带回了家,教他识字,让他做了书童。

这三年来,两人相依为命,阿福早己把他当成了亲人,此刻的慌乱与劝说,全是真心实意的担忧。

沈墨卿睁开眼,看向阿福那张写满焦虑的脸,又转头看向桌角的“青锋”剑。

灯光下,剑鞘的纹路清晰可见,他仿佛能看到祖父握着这柄剑守在城门口的身影,能听到父亲教他练剑时的呵斥声。

还有母亲临终前拉着他的手说的话:“墨卿,读书不是为了独善其身,是为了心里的道义。

若遇家国危难,万不可做缩头乌龟。”

道义是什么?

是看着家乡被铁蹄践踏,百姓被屠戮,却转身逃跑吗?

是看着那些曾经听他讲课的孩子,沦为亡国奴吗?

是让祖辈用生命守护的嘉定城,在自己手里拱手让人吗?

不,不是的。

他猛地站起身,椅子腿与青砖地面摩擦,发出“吱呀”一声刺耳的响动。

他伸手握住“青锋”剑的剑柄,入手微凉,丝绦的触感熟悉而踏实。

他微微用力,剑身在鞘内轻轻震动,像是在回应他的心意。

“阿福,”他的声音平静得有些反常,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你去给我打一盆清水来,再把我父亲留下的那柄短匕首拿来。”

阿福愣了愣,脸上的慌乱褪去几分,取而代之的是疑惑:“先生,您要这些做什么?”

“照做就是。”

沈墨卿没有解释,只是松开手,将“青锋”剑放回原处,目光落在了堂前那盏豆油灯上。

火苗依旧在跳,却似乎比刚才更亮了些,映得他眼底的迷茫渐渐散去,只剩下决绝。

阿福虽不明白他的用意,却也知道先生一旦下定决心,就不会改变。

他点点头,抹了把脸,转身快步跑向后院的厨房。

很快,他端着一盆清水回来,手里还拿着一柄小巧的匕首——那是沈墨卿的父亲当年随身佩戴的短刃,刃身锋利,刀柄上刻着一个“沈”字,被磨得光滑发亮。

沈墨卿接过匕首,放在八仙桌上,然后将水盆推到桌中央。

他解开头上的方巾,乌黑的长发散落在肩头,沾着潮气,微微卷曲。

他对着水面,看着自己的倒影——面容清瘦,眉眼间带着读书人的斯文,却也透着几分从未有过的坚定。

“先生!

您这是……”阿福看着他的动作,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惊呼出声,“您不会是要……古人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

沈墨卿打断他的话,声音低沉却清晰,“今日我断发,非为毁伤,是为明志。”

他拿起桌上的匕首,指尖微微用力,锋利的刀刃贴着发丝划过。

一缕乌黑的长发缓缓落下,被他捏在手里,然后轻轻扔进了旁边的火盆里。

“噼啪”一声,火苗猛地蹿高,映得他的脸颊通红,也映着他眼底毫不掩饰的决绝。

“我沈墨卿,虽为书生,却也是嘉定子弟。”

他看着火盆里渐渐燃尽的发丝,一字一句地说,“城在,我在;城破,我亡。”

阿福看着他决绝的侧脸,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最终只化作一声哽咽。

他知道,先生这是打定主意要守嘉定城了,无论自己怎么劝,都不会改变。

他抹了把眼泪,重重地跪了下去,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先生不走,我也不走!

我要跟着先生,一起守嘉定!”

沈墨卿低头看着他,眼底闪过一丝动容。

他伸出手,轻轻扶起阿福,拍了拍他的肩膀:“好。

但守城不是仅凭一腔热血就够的,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

他走到桌前,重新拿起那柄“青锋”剑,轻轻拔出一寸,刃身泛着冷冽的寒光,在昏暗的灯光下刺得人眼睛生疼。

他知道,以他一个读书人的力量,想要守住嘉定城,无异于以卵击石。

可他不能就这么放弃,他要去找那些还有热血、还愿意守着家乡的人。

“阿福,你先去私塾,把书架后的经书、史册都打包好,送到城西的破庙里。”

沈墨卿收起剑,语速极快地吩咐道,“那些是咱们嘉定的文脉,不能断。

记住,要悄悄去,别惊动旁人。”

“好!

我这就去!”

阿福用力点头,转身就要往外跑。

“等等。”

沈墨卿叫住他,从怀里掏出几两碎银子递给她,“路上要是看到有吃不饱的孩子,就给他们分点银子,让他们买点吃的。

还有,注意观察街上的动静,回来告诉我。”

阿福接过银子,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应了声“知道了”,便披着蓑衣,快步冲进了雨里。

正堂里又恢复了安静,只剩下豆油灯燃烧的“滋滋”声和窗外的雨声。

沈墨卿走到门口,推开半扇门,潮湿的风夹杂着雨水扑面而来,打湿了他的长衫。

他抬头望向嘉定城的方向,远处的城墙在烟雨朦胧中若隐若现,像一头沉默的巨兽,守护着这座城市。

他握紧了手里的“青锋”剑,剑柄的丝绦硌得手心微微发疼,却让他心里多了几分踏实。

他知道,接下来的路会很难走,或许等待他的是死亡,但他别无选择。

为了祖辈的嘱托,为了母亲的教诲,为了那些信任他的孩子,也为了自己心里的道义,他必须站出来。

雨还在下,可沈墨卿的心里,那团被压抑己久的火,却在这一刻彻底燃了起来。

他转身关上大门,将风雨挡在门外,然后提着剑,坚定地走向了院外——他要去城东的铁匠铺,找那个曾在军中当过锻剑师的周伯。

他知道,守城,首先要有武器,要有能拿起武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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