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2016年樟村的第一场雪落下来时，我和陈屹坐在镇上唯一的火锅店里。
牛油锅咕嘟着冒热气，窗外的雪粒子打在玻璃上沙沙响，
和她手机里循环的《小幸运》混在一起——那是我们当年最常听的歌，她总说遇到我，
是她的小幸运。手机在手里攥着，屏幕亮着刚刷到的QQ空间文案，
字里的寒意比店里的冷气还重：“怕耽误，怕没有以后，
怕到最后还是分开……唯独不怕失去我……亲手把我推下悬崖，笑着说会有人拉你。
”那时候微信还没完全取代QQ，空间长文总带着点矫情的真诚，可这段话像块冰，
扎得我指尖发颤。陈屹坐在对面，米白色羽绒服的帽子扣在头上，露出的半张脸里，
鼻尖冻得红红的。2014年冬天刚在一起时，她就总说自己是“小冻鼻尖”，
每次约会都要我用手捂着她的鼻子，捂热了才肯走。她脖子上绕着的灰蓝色围巾，
是我2015年冬天织的，当时学校门口毛线店十块钱一团线，
我攒了半个月早餐钱买了三团，织到领口线不够，硬凑了段浅灰色，像块粗糙的补丁。
可她拿到手那天，在宿舍楼下抱着我转了三圈，眼睛亮得像星星，说这是她收到最好的礼物，
比妈妈织的还暖。之后从深秋戴到开春，连洗都要手洗，说机洗会把我的心意洗变形。
此刻这条围巾沾着火锅的牛油香，她却没像往常那样把冰凉的手塞进我兜里，
没抢我手机刷空间，也没叽叽喳喳说毛肚煮老了、虾滑要等三分钟。她只拿着筷子，
反复拨弄碗里的青菜，一片叶子夹起来悬在半空，又轻轻放下，碗里的汤被搅得一圈圈转，
像我乱掉的心。“阿哲，”她先开了口，声音轻得像雪粒落地，还带着点颤，
“我们……算了吧。”我的筷子“当啷”撞在碗沿上，刚夹起的毛肚没来得及涮，
卷着边在滚水里打了个转，沉了下去。“为什么？”喉咙发紧，我问出这三个字。
2016年的冬天比往年冷，火锅里的辣椒明明辣得呛人，
却暖不透心里那块越来越凉的地方——凉得像2015年元旦，我们在操场看跨年晚会，
她把脚伸进我怀里取暖，我故意把冰凉的手贴在她脸上时，她喊出的那句“好冷”。
“我明年要去南方读研，你留在这里考公，”她终于抬眼，睫毛上沾着点水汽，像落了雪，
眼神却冷得像结了冰的河，“异地太苦了，我怕耽误你。你笔试都过了，开春就要面试，
不能分心；我读三年研，变数太大，2020年毕业的时候，谁知道会怎么样？
你值得更安稳的，不用跟着我飘，不用隔着一千多公里靠QQ视频说早安晚安，
不用在我生病时只能在电话里说多喝热水。”“我可以等你，”我脱口而出，
慌得差点碰倒蘸料碟，芝麻酱洒了一点在桌上，“周末我坐高铁去看你，三个小时就到，
最早一班车六点半，中午就能陪你吃午饭；假期你回来，我们还去老街的张记米粉，
加双倍酸豆角，就像去年你考研前那样——那时候你说张记的酸豆角是提神神器，
吃一口能多背十个单词；等你毕业，我考去你那边的事业单位，我都问过招考办了，
异地考生也能报，2020年我们就能在南方一起过日子，怎么就不行？”“别等了，
”她打断我，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凉，“你会遇到更好的，比我稳定，
比我能安安稳稳陪你在樟村过日子。她不会让你在冬天的晚上跑三条街买烤红薯，
不会让你熬夜陪她改论文自己却趴在桌上睡着，不会让你明明要复习《行测》，
还得分心照顾生病的她——阿哲，你该找个能让你省心的人。”“省心？”我忽然笑了，
眼泪却跟着掉下来。2014到2016这两年多的“不省心”，
一幕幕在脑子里过：2015年夏天，出租屋没空调，她考研复习到半夜，
我在小厨房给她煮夜宵，荷包蛋要外焦里嫩，牛奶要温到不烫嘴，
还得撒点她带来的桂花——她说桂花安神，能记住更多知识点。我端进书房时，
她正趴在桌上打盹，手里还攥着《考研英语真题》，书页被风扇吹得哗啦响。
我把她的头轻轻靠在我肩上，她迷迷糊糊蹭了蹭，嘟囔着完形填空好难，
我拍着她的背说睡醒了陪她一起做，她却突然睁眼，在我下巴上亲了一下，说有我真好。
2015年初秋的周末，我们去后山放风筝。镇上集市刚有卖风筝的，十块钱一只，
她挑了只粉粉嫩嫩的蝴蝶，翅膀上沾着亮片，说这只像她，又美又闪。我牵着线，
她在后面跑，风把风筝吹得很高，线绷得紧紧的，她笑着喊让蝴蝶飞到云上去。我跟着她跑，
阳光落在她头发上闪着光，她跑累了扑进我怀里，喘着气说以后每年都来，
等考上研就放一只大凤凰的，寓意飞黄腾达。2015年她生日，
我偷偷攒钱买了支英雄钢笔——她之前在QQ上说考研要写很多题，普通中性笔不好写，
英雄钢笔有分量，写出来的字都好看。我把钢笔藏在二十块钱的小蛋糕盒里，
她打开时眼泪一下子就掉了，问我怎么知道她想要这个，我刮了刮她的鼻子说，
她QQ空间里说的，我都记得。她抱着我哭了好久，说一定好好考，不辜负我。
就连2016年12月初，她查到初试成绩过线，比去年高二十分，
抱着我在出租屋里哭了十分钟，QQ消息响个不停，她却只顾着哭，说好像能去南方了，
好像能看到南方的春天了。我抱着她比自己考上还高兴，说等她复试过了就去南方旅游，
看樱花吃糖水，她使劲点头，眼泪蹭在我衣服上，说2020年毕业就结婚。
那些事明明近得像昨天，可现在她却说“算了吧”，说我会遇到更好的。“陈屹！
”我声音发颤，眼泪掉在香油碟里溅起油花，“你怕异地，怕耽误，
怕我们2020年不能在一起，唯独不怕失去我，对不对？”我指着手机屏幕，手都在抖，
“你说遇到更好的，就像去年放风筝，你故意松开手看着风筝飘远，却笑着说没事，
再买一个就好。可你知道吗，那只蝴蝶风筝我后来找了好久，直到天黑都没找到，
你却安慰我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就像上个月我感冒发烧到39度，你熬了粥送来，
却在门口说怕被传染要去图书馆，其实我知道你是怕耽误复习，
可我还是笑着让你快去；就连这条围巾，你以前当个宝贝，现在决定分开，
连一句舍不得都没有——你根本不管我会不会难过，只想着不耽误我，却把我推得远远的，
推下悬崖还说会有人拉我！”她的脸彻底白了，眼泪大颗大颗掉下来，
砸在桌上和我的混在一起。“我不是故意的……”她哽咽着，声音像被风吹破的纸，
“我只是怕，等我2020年毕业，
你已经等累了；怕这三年里你生病我只能在QQ上发抱抱，你遇到困难我只能说加油，
什么都帮不上；怕我们最后还是会因为距离分开，那时候你会更难过……阿哲，
我是为你好啊。”“为我好？”我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音，
邻桌的情侣看过来——男生正给女生夹毛肚，女生笑着抢手机，像极了以前的我们。
我顾不上这些，“为我好就可以替我决定要不要等？
为我好就可以把我喜欢的风筝弄丢还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为我好就可以在我发烧的时候连一句我陪你都不敢说？陈屹，你有没有想过，
我想要的不是更好的，是你——是会和我一起吃张记米粉加双倍酸豆角的你，
是会和我一起放风筝、丢了风筝会难过的你，
是会在我生病时哪怕不靠近、也会站在门口说陪着我的你，
是那个抱着我哭着说2020年结婚的你啊！”这些话我从来不舍得说，怕她考研压力大，
怕她觉得我不懂事，就连她偶尔撒娇说分手，我都慌得去买草莓蛋糕煮奶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