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约把脸颊贴在课桌上,手臂下压着摊开的《天体物理》课本,油墨未干的星图正被一颗淡紫色光点肆意篡改——那抹流动的光晕蜿蜒成藤蔓形状,在哈雷彗星的轨迹旁开出透明花朵,花蕊里还藏着细小的星语。
"第37页习题三,许约来回答。
"粉笔灰簌簌落在发顶时,许约正专注地听着星星哼唱不成调的童谣。
前排男生突然转身,圆珠笔芯在她课桌上戳出刺耳声响:"老师问你话呢,怪胎!
"哄笑声像被点燃的引线,瞬间炸开整个教室。
她望着黑板上模糊的公式,听见星星突然发出尖锐的哀鸣,眼前淡紫色光点剧烈震颤,在玻璃窗外的烈日下碎成齑粉。
"坐下!
"班主任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比窗外的蝉鸣更灼人,"下周家长会上,我要和你妈妈好好聊聊。
"许约攥着校服下摆的手指骤然收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自从父亲三年前车祸离世,母亲就再也没接过学校的电话,手机里存着的"妈妈"号码,通话记录永远停留在三年前那个暴雨夜。
放学***响起时,许约是最后一个离开教室的。
她背着洗得发白的帆布包,校服裙摆沾着今早邻桌故意泼洒的墨水渍。
经过走廊尽头的公告栏,天文社招新海报上的星空照片刺痛了她的眼睛——那些被框在相纸里的星辰黯淡无光,哪有她眼中的星星会眨眼睛、会在掌心写下发光的文字?
操场角落的梧桐树下,许约仰起头。
夕阳把云朵烧成血红色,而属于她的星星正在暮色中苏醒。
最亮的那颗悬在教学楼顶,表面流转着珍珠母贝般的光泽,正用孩童般清脆的声音说:"今天的云像棉花糖被踩扁了。
"她忍不住笑出声,指腹无意识摩挲着锁骨处的胎记——形状竟与那颗星星如出一辙。
"真寂寞啊。
"她对着天空轻声呢喃,指尖在空气中描摹星轨。
突然,金属碰撞的轻响从头顶传来,紧接着是相机快门的"咔嚓"声。
许约猛地抬头,正看见天台边缘掠过黑色衣角,背着天文望远镜的身影迅速消失在铁门后,只留下望远镜脚架在夕阳里投下蛛网般的阴影。
许约攥紧书包带,校服裙摆被穿堂风掀起。
她记得那个身影——三天前的物理课,窗边的转学生抱着厚重的天文书籍走过走廊,镜片在阳光下折射出冷冽的光。
当时有颗星星突然变得炽热,在她耳边急促地重复:"是他!
是他!
"教学楼的玻璃幕墙映出她微微发红的侧脸。
许约深吸一口气,朝着天台方向走去。
铁门上的锈锁挂得歪斜,门缝里漏出断断续续的齿轮转动声。
她刚要抬手推门,里面突然传来纸张翻动的沙沙响,接着是低沉的男声:"小熊座...赤经15时,赤纬75度..."淡紫色光点突然在眼前炸开,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
许约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知道,那些星星在对她说:推开门。
"吱呀——"生锈的铁门缓缓敞开,浓烈的樟脑丸气息扑面而来。
陆星遥背对着她站在三脚架旁,黑色卫衣下摆沾着仓库特有的霉斑。
他正用红笔在星图上标记什么,听见声响时,握着笔的手明显僵了一下。
许约的目光落在他膝头摊开的《梅西耶星表》上,泛黄的纸页间夹着半片干枯的银杏叶。
当她的视线扫过窗台边排列整齐的胶卷盒,最上面那个标签上赫然写着"F-0714"——正是今天的日期。
"非社员禁止入内。
"陆星遥没有回头,声音却像浸过冰水,"尤其是..."他顿了顿,镜片反射的夕阳刺得许约眯起眼,"总对着空气说话的人。
"淡紫色星星突然发出愤怒的嗡鸣,在许约耳边炸成细小的光粒。
她向前半步,帆布鞋碾过地上的星图残片:"你刚才在拍小熊座?
"不等对方回答,她径首指向西南天际,那里悬浮着一颗正在呼吸的星星,表面明暗交替如同人类的脉搏,"但你没拍到那颗,它比北极星更靠近小熊的尾巴。
"陆星遥终于转过身,睫毛在眼下投出锋利的阴影。
当他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瞳孔骤然收缩——望远镜取景框里空无一物的夜空,此刻竟真的有微光在闪烁,像是有人用最细的银线在暮色中绣出了星芒。
"这不可能..."他喃喃自语,伸手要抓她的手腕。
许约敏捷地后退,后腰撞上堆满天文杂志的纸箱。
泛黄的书页哗啦啦散落,其中一本1998年的《天文爱好者》封面朝上,刊登着狮子座流星雨的照片。
陆星遥的动作突然凝固。
他盯着杂志上某行模糊的铅字,喉结滚动了一下。
许约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封底角落的读者来信栏里,有行稚嫩的字迹用红笔圈着:"我在孤儿院的天台上看到了流星,它会变成蝴蝶落在我掌心。
"淡紫色星星突然发出温柔的哼唱,许约感觉有冰凉的触感拂过脸颊。
她伸手触碰,指腹沾到透明的液体——不是眼泪,而是星星的低语凝成的露珠。
"你听到了什么?
"陆星遥突然逼近,身上带着老式暗房特有的显影液味道。
他的镜片几乎要贴上她的额头,"那些星星,在说什么?
"许约望着他眼底翻涌的暗潮,第一次发现,原来人类的眼睛也能藏着整个宇宙。
淡紫色光点在两人之间编织成光网,其中最亮的那颗轻轻触碰她的耳垂,用陆星遥七岁时的声音说:"我好想有个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