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柳三娘,是个乞丐。但这只是我的身份,不是我的脑子。在京城这盘大棋上,
有的人是车马炮,有的人是将相帅,而我,是那个坐在棋盘外,看着棋子们自作聪明的人。
一碗馊饭,让我从棋盘外的看客,成了亲自下场的棋手。他们以为我是泥地里的蝼蚁,
可以随意践踏。却不知道,在我眼里,他们的每一步都在我的算计之中。从欺负我的恶少,
到眼高于顶的贵女,再到深宫里自以为能掌控一切的老狐狸。
他们的欲望、他们的恐惧、他们的愚蠢,都是我向上爬的梯子。这不是一个复仇的故事。
我从不记仇,因为我没有多余的情绪浪费在过去。我只计算。计算最有效的手段,
达成最明确的目的。他们说我没有心,说我冷血。他们说对了。在这吃人的京城里,
心是最没用的东西。1.那碗馊饭,我记下了我叫柳三娘。在京城北城的破瓦巷里,
我有张自己的草席。这就够了。每天天一亮,我就出去。不是乞讨。是“听活”。
码头扛包的、茶馆跑堂的、甚至是一些府邸后门管事,都知道我。脑子好,腿脚快,嘴巴严。
给三个铜板,我能把一封信送到城南的胭脂铺。给五个铜板,
我能替赌坊的伙计盯梢一个时辰。给十个铜板,我能把一个醉鬼平安送回他家门口,
不多拿他身上一文钱。今天我的活,是替“悦来棋社”的刘掌柜送一盒新到的云子。
送到西城张侍郎府上。赏钱丰厚,二十个铜板。张府的门子认得我,让我从侧门进去,
在后罩房等着。我抱着棋盒,蹲在墙角,不看不听,跟块石头一样。这是我的规矩。
拿钱办事,多余的好奇心会要命。等了约莫半个时辰。一个穿着翠绿裙衫的丫鬟走过来,
眼皮抬得老高。“喂,那个叫花子,把东西给我。”我站起来,把棋盒递过去。她接过去,
掂了掂,又瞥了我一眼。“等着,我去给你拿赏钱。”我点点头,继续蹲下。又过了一刻钟。
她回来了,手里端着一个豁了口的破碗。碗里是些剩饭剩菜,已经馊了。“诺,赏你的。
”她把碗递到我面前,嘴角挂着一丝讥笑。周围几个洒扫的仆妇也跟着偷笑。
我看着那碗馊饭。没说话。脑子里很快地过了一遍。张侍郎家以清廉闻名,后宅管束极严,
不可能有这种刻意刁难下人的丫鬟。唯一的可能是,她不是张府的。再看她的衣着,
料子是杭绸,样式是京城外流行的,发髻上还插着一支点翠的簪子。这不是普通丫鬟的打扮。
她是跟着府里女眷来的客人,而且地位不低,是个娇纵惯了的小姐,
今天故意换了丫鬟的衣服,来寻乐子的。我的目标是二十个铜板。不是一碗馊饭,
也不是一口气。我抬头看她。“姑娘,刘掌柜说,这趟的赏钱是二十文。”我的声音很平,
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她愣了一下。大概没想过一个乞丐敢跟她讨价自讨。
她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哟,还敢还嘴?看来这馊饭是喂不饱你了。”她说着,手一扬。
那碗馊饭,连汤带水,全都扣在了我的头上。油腻的汤汁顺着我的头发流下来,
糊住了我的眼睛。馊掉的菜叶子挂在我的脸上。周围的笑声更大了。我没动。
任由那些东西往下淌。我只是抬起手,用袖子慢慢擦掉糊住眼睛的汤水。然后,我睁开眼,
重新看向她。我把她的脸,她的眉眼,她发髻上那支点翠簪子的花纹,
她嘴角那抹恶毒的笑意,全都记了下来。就像记下一道算术题。“姑娘。”我开口,
声音还是那么平,“我记下了。”她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记下什么?
记下本小姐赏你饭吃吗?”我没再理她。转身就走。走出张府侧门,我找了个水井,
把头脸洗干净。头发还是黏糊糊的,散发着一股酸臭味。我没管。我去了悦来棋社。
刘掌柜看到我的样子,吃了一惊。“三娘,这是怎么了?”“刘掌柜,张府的赏钱没拿到。
”我说,“棋盒送到了一个穿翠绿裙子,头戴点翠簪子的姑娘手里。”刘掌柜皱起眉头。
“张府哪有这样的丫鬟……”“她不是丫鬟。”我说,“劳烦掌柜帮我打听一下,
今天张侍郎府上,是哪家来了这么一位女眷。”刘掌柜是个聪明人。他看了我一眼,
什么都没问。“行,你先回去吧。这二十个铜板,我先垫给你。”“不用。”我摇头,
“等打听到了,我自己去取。”说完,我转身离开。那不是赏钱。那是我的账。
2.京城尚仪局,专收人精回到破瓦巷。我用攒下的钱,买了一块最便宜的胰子,
去公共的澡堂,把自己从头到脚洗了三遍。换上我唯一一套还算干净的短打。然后,
我坐回我的草席上,开始想事情。那个翠绿裙子的女人,我得知道她是谁。
刘掌柜在西城人脉广,不出三天,肯定有消息。但知道她是谁之后呢?我一个乞丐,
拿什么去跟一个非富即贵的“小姐”算账?硬碰硬,是鸡蛋碰石头。我需要一个台阶。
一个能让我站到和她一样高,甚至比她更高地方的台阶。
我在脑子里把京城所有的地方都过了一遍。王公府邸、高门大院,都需要身家清白的仆役,
我进不去。科举是男人的路,也与我无关。酒楼、茶馆、铺子,最多做到一个管事,
还是被人踩在脚下。不行。这些路都太慢,也太低。
我的手指在满是补丁的裤子上无意识地划着。一个地方,突然跳进了我的脑子。尚仪局。
这是个很特殊的地方。隶属内廷,却不在皇宫里。专门教导宫女和宗室女子礼仪规矩,
也负责为内廷培养一些特殊的女官,比如女史、女医、女司书。最关键的是,
尚仪局每年都会从民间招一批“备选”,不问出身,只看资质。所谓资质,
无非是三样:聪明,貌美,手巧。貌美我谈不上,顶多算清秀。手巧也一般,
针线活我只会缝补丁。但我够聪明。我相信,我的脑子,比京城百分之九十九的女人都好用。
这就是我的敲门砖。尚仪局的招选,就在下个月初。我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准备。准备什么?
我一穷二白,没法像别人家女儿一样去学琴棋书画。
我只能准备尚仪局最需要的东西——眼力见。或者说,洞察人心的能力。接下来的半个月,
我不再接那些跑腿的活。我把所有的钱都拿了出来,每天只吃一个杂粮饼子。剩下的钱,
我用来买“消息”。我找到破瓦巷里的“万事通”瘸腿李。“李叔,
我想知道所有关于尚仪局招选的事。越细越好。”瘸腿李吐掉嘴里的草根,眯着眼看我。
“丫头,你野心不小啊。”“人总得往上走。”“行。老规矩,一条消息,一个铜板。
”半个月下来,我花光了所有积蓄。但也把尚仪..局的里里外外摸了个透。招选分三轮。
第一轮,考眼力。主考官会让你看一样东西,或者一个人,然后说出你的观察。第二轮,
考心性。会设一个局,看你的反应。第三轮,考应对。主考官会直接问你一个刁钻的问题。
这三轮考试,筛掉的不是笨人,而是“普通人”。尚仪局不要循规蹈矩的大家闺秀。
它要的是人精。能在各种复杂局面下,迅速做出最正确判断的人精。这地方,
简直是为我量身定做的。招选那天,我穿着洗得发白的短打,出现在了尚仪局门口。
周围全是绫罗绸缎、花枝招展的姑娘,个个紧张又兴奋。她们看我的眼神,
像是看一个误入天鹅群的丑小鸭。我不在乎。她们是来考试的。我是来拿回我的东西的。
第一轮考试。我们十个人一组,被带进一个房间。房间正中,站着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嬷嬷,
穿着深紫色的宫装,表情严肃,不怒自威。她是尚仪局的掌事,陈嬷嬷。
这是瘸腿李告诉我的。陈嬷嬷不说话,只是让我们站成一排。然后,
她从袖子里拿出一块手帕,扔在地上。手帕是素白的,上面什么都没有。“看。
”她只说了一个字。然后就盯着我们,一言不发。姑娘们都懵了。看一块白手帕?
能看出什么花来?有人小声议论,有人不知所措。我看着那块手帕。棉布的,质地粗糙,
不是宫里用的料子。帕子的一角,有三个很小很小的针孔,排列成一个三角形。
说明这块帕子曾经被人用针固定在什么地方。帕子虽然是白的,
但中间有一块指甲盖大小的区域,颜色比周围稍微深一点,像是被什么液体浸过,
干了之后留下的痕迹。最重要的是,陈嬷嬷把它扔在地上的时候,动作很随意,但扔的方向,
却正好在我们这十个人最中间的位置。我心里有数了。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陈嬷嬷开口。
“好了,一个个说,你们看到了什么。”第一个姑娘说:“回嬷嬷,
我看到了一块白色的棉布手帕。”陈嬷嬷面无表情。“下一个。”“我看到……手帕很干净。
”“下一个。”……前面九个人,说的都大同小异。轮到我了。我上前一步,
行了个不算标准的礼。“回嬷嬷。”我抬起头,直视她的眼睛。“我看到了三样东西。
”所有人都看向我。陈嬷嬷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波澜。“说。”“第一,
我看到了一个母亲的牵挂。”我指着手帕的角。“这里有三个针孔,
是被人缝在孩子贴身衣物上的。这块帕子,不是给您用的,
是您给一个即将远行的孩子准备的,怕他水土不服,用来应急的。”“第二,
我看到了您的谨慎。”我指向帕子中间的印记。“这个印记,是清热解毒的草药汁留下的。
您在给孩子之前,自己先试过药性。”“第三,我看到了您的考验。”我抬眼看着她。
“您把这块充满私人物品气息的帕子扔出来,是想看我们这些人里,谁的心思最细,
最能体会人情,也最敢说。因为尚仪局要的,不是只会看表面的人。”我说完,
整个房间鸦雀无声。那些姑娘们,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我。
陈嬷嬷定定地看了我足足十秒钟。然后,她的嘴角,慢慢地,露出了一丝几乎看不见的笑意。
“你叫什么名字?”“柳三娘。”她点点头。“你,留下了。”3.想拿捏我,
你得先掂量自己我进了尚仪局。不是作为备选女官,而是杂役。“你的出身太低,直接入选,
难以服众。”陈嬷嬷是这么对我说的,“先在浣衣坊做三个月,若是没犯错,再提你进学堂。
”我知道,这是第二次考验。考验我的耐心和韧性。浣衣坊,是尚仪局里最苦最累的地方。
每天有洗不完的衣服,搓不完的床单。水是冰的,手是肿的。管事的周姑姑,
是个刻薄又贪财的妇人。她看我一个乞丐出身,更是百般刁难。最脏最累的活,都丢给我。
其他杂役也跟着排挤我,把我的饭菜倒掉,往我的被褥上泼水。典型的霸凌。
跟张府那个翠绿裙子小姐玩的,是同一个套路。只是手段更低级。我没反抗,也没告状。
我只是做事。把最脏的衣服洗得最干净。把最重的活干得最快。被倒了饭菜,我就饿着。
被泼了被褥,我就睡湿的。我就像一块石头,扔进水里,连个泡都不冒。我的顺从,
让她们觉得我好欺负。周姑姑开始变本加厉。她开始克扣我的月钱,
虽然杂役的月钱少得可怜。她还开始抢我的功劳。我洗干净的一批上等丝绸,
她拿去跟陈嬷嬷邀功,说是她亲手监督的。我知道,时机差不多了。这天,
周姑姑接了一个大活。是给宫里一位贵人新做的礼服进行最后一次清洗和熨烫。
那礼服是云锦做的,上面用金线绣着凤凰,娇贵无比。周姑姑不敢让别人碰,
又想在陈嬷嬷面前表现。于是,她把所有人都支开,自己一个人在房间里清洗。我知道,
我的机会来了。我算好了时间。在周姑姑清洗到一半,要去取熨斗的时候,
我“恰好”端着一盆刚洗好的衣服路过。经过她房间门口时,
我的脚“不小心”被门槛绊了一下。整个人往前扑去。手里的木盆脱手而出。
一盆带着皂角味的冷水,哗啦一下,全都泼在了那件华贵的云锦礼服上。周姑姑的尖叫声,
几乎掀翻了屋顶。她冲过来,一把揪住我的衣领,脸上血色尽失。“你这个***!
你毁了贵人的礼服!我要你的命!”我任由她抓着,一脸“惊慌失措”。
“姑姑……我不是故意的……我脚滑了……”这里的动静,很快惊动了整个浣衣坊,
也惊动了陈嬷嬷。陈嬷嬷赶到时,看到的就是一件湿透了的礼服,一个快要疯掉的周姑姑,
和一个缩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我。“怎么回事!”陈嬷嬷的声音很冷。
周姑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指着我哭嚎。“嬷嬷!是这个小***!她故意毁了贵人的礼服!
她一定是别家派来的奸细!”陈嬷嬷的目光落在我身上。那目光像刀子一样。我抬起头,
眼睛里蓄满了泪水,身体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
“嬷嬷……我没有……我只是……我只是想帮周姑姑……”我一边“哭”,
一边断断续续地说。“今天姑姑说这件衣服重要,不让我们碰。我看姑姑一个人忙不过来,
就想着……就想着把我刚打的干净的井水端过来,
让姑姑用……谁知道……谁知道门槛那么高,我……我……”我的话,合情合理。
一个想要讨好上司的下属,笨手笨脚,办了坏事。周姑姑气得跳脚。“你胡说!
你就是故意的!”“我没有……”我哭得更厉害了,“姑姑要是不信,
…我平时干活是不是最勤快的……我是不是总想着帮姑姑分担……”陈嬷嬷看向其他的杂役。
那些人平时虽然排挤我,但也不敢在这种时候公然撒谎。她们都看到了***了最多的活。
于是,她们都低下了头,不敢说话。沉默,就是默认。陈嬷嬷的脸色缓和了一些。
她转向周姑姑,语气严厉。“这么贵重的衣物,为何你一个人在此处理?其他人呢?
”周姑姑哑口无言。是她把所有人都支开,想独吞功劳的。“你身为管事,监管不力,
致使贵人礼服受损,罪责难逃。自己去领三十个板子,再扣半年月钱。”接着,她又看向我。
“柳三娘,虽然你并非有意,但大错已经铸成。罚你……去思过房,禁闭三天,不准吃饭。
”这个结果,在我的预料之中。我被两个婆子带去了思过房。周姑姑被拖去领板子。我知道,
从今天起,周姑姑在浣衣坊的威信,全完了。而我,柳三娘,
一个敢把贵人礼服毁掉的“笨丫头”,再也没人敢轻易招惹了。用一件衣服,
换来三个月的清净,和一个进入学堂的机会。这笔买卖,很划算。在思过房的第三天。
门开了。陈嬷嬷走了进来。她手上,拿着一个肉包子。“饿了吧?”我没说话,接过包子,
小口小口地吃起来。“你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陈嬷嬷看着我。我咽下嘴里的包子。
“嬷嬷希望我说什么?”“说实话。”“实话就是,”我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目光平静,
“那盆水,是我故意泼的。”陈嬷嬷的眼睛猛地缩了一下。但她没有生气,反而笑了。
“为什么?”“因为周姑姑挡了我的路。”我说,“我想进学堂,不想在浣衣坊浪费时间。
想让她挪开,最快的办法,就是让她自己犯一个无法推卸的大错。”“你就不怕我查出来,
把你赶出去?”“嬷嬷不会。”我摇摇头,“第一,您没有证据。第二,您把我招进来,
就是看中了我的脑子。一个只会循规蹈矩的聪明人,不是您想要的。您要的,
是一把能替您解决麻烦的刀。刀,就是要够快,够狠。”陈嬷嬷盯着我,良久,
长长地叹了口气。“你啊……真是个小怪物。”她从袖子里拿出一块令牌,放到我面前。
“明天开始,去学堂报到吧。”“记住,在尚仪局,你可以耍手段,也可以有野心。
但有一条底线,绝对不能碰。”她凑近我,声音压得很低。“不准背叛。”我拿起令牌,
点点头。“我只做等价交换。忠诚,也一样。”4.所谓贵女,不过是群草包尚仪局的学堂,
叫“静心堂”。能进这里的,除了我们这些从民间招上来的备选,
还有一些被送来学习规矩的宗室贵女。我进去的第一天,就成了所有人的焦点。
一个乞丐出身的杂役,破格进了静心堂。这消息,早就传遍了。那些贵女们看我的眼神,
比看张府那个翠绿裙子还要鄙夷。她们聚在一起,窃窃私语,对着我指指点点。“看,
就是她,听说把周姑姑都给整下去了。”“一股穷酸味,真晦气。”“陈嬷嬷怎么想的,
让这种人跟我们一起上课?”我找了个最角落的位置坐下。没理会那些声音。这些贵女,
在我眼里,跟浣衣坊那些杂役没什么区别。脑子里装的东西不一样,但愚蠢的程度,
不相上下。她们的武器,无非是出身、家世、和那些可笑的优越感。而我的武器,
是我的脑子。教我们的是李教习,一个四十多岁的女官,负责教我们宫廷礼仪和典籍。
她对我的态度,不冷不热。第一堂课,讲的是《女诫》。她让大家轮流起来诵读,
并解释其中含义。贵女们读得摇头晃脑,解释得头头是道。轮到我时,我站起来,
把那段文字流利地背了出来。但当李教习让我解释时,我却摇了摇头。“学生不解。
”所有人都笑了。“一个字都认不全的野丫头,装什么呢?”“连《女诫》都不懂,
还想当女官?”李教习的脸色也沉了下来。“柳三娘,你是真不解,还是不想解?
”“***习,是真不解。”我看着她,语气诚恳,“书上说,‘夫有再娶之义,
妇无二适之文’,为何男子可以再娶,女子却不能再嫁?这不公平。”我的话,
像一块石头扔进了平静的湖面。“大胆!”“离经叛道!”贵女们炸开了锅。
李教习的脸也气得发白,指着我,手指都在发抖。“你……你竟敢质疑圣人经典!
给我出去罚站!”我什么也没说,默默地走到教室外面,站在屋檐下。我知道,
我今天又惹了众怒。但我必须这么做。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柳三娘,跟她们不一样。
我不是来学怎么当一个循规蹈矩的木偶的。我是来学规则,然后,利用规则的。罚站的时候。
一个身影走到了我身边。是宋知许。她是这批贵女里,身份最高的一个。安国公府的嫡长女。
也是最漂亮的一个,安静得像一幅画。她从不参与别人的议论,上课也只是静静地听着。
她递给我一个纸包。打开一看,是块桂花糕。“你没错。”她轻声说,“我也不懂,
为什么非要那样。”我看了她一眼。她的眼睛很干净,像山里的泉水。这是第一个,
对我没有表现出敌意,甚至还有些善意的贵女。但我没有接她的桂花糕。“多谢宋姑娘,
我不饿。”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是我活了十六年,总结出来的第一条生存法则。
尤其是在尚仪局这种地方,任何一点没有来由的善意,背后都可能藏着一个钩子。
宋知许也不尴尬,自己收回了纸包。“我叫宋知许。”“柳三娘。”“我知道。”她笑了笑,
“你很有名。”说完,她就转身回了教室。我看着她的背影。这个宋知许,不简单。
她不像其他贵女那么肤浅,懂得隐藏自己的情绪。要么,她是真的心善。要么,
她的城府比所有人都深。在没有弄清楚之前,我选择敬而远之。下午的课,是刺绣。
教习拿出几块绣绷,让我们练习最基本的平针。这对那些贵女来说,是家常便饭。
但对我来说,是第一次摸针线。我笨拙地拿着针,半天也穿不进去。
周围又是一阵压抑不住的嗤笑声。我的绣绷,很快被教习拿走,
当作反面教材在所有人面前展示。“看看!这就是你们要引以为戒的!连针都拿不稳,
还谈什么伺候贵人!”我的针脚,歪歪扭扭,像蜈蚣爬过一样。贵女们笑得花枝乱颤。
只有宋知许,低着头,认真绣着自己手里的那块。她的绣绷上,一朵兰花已经初具雏形。
下课后。一个叫林燕容的贵女,带着几个跟班,堵住了我的路。她是兵部侍郎的女儿,
性子最是张扬跋扈。“喂,乡巴佬。”她用绣花针指着我的鼻子,“今天让你出了风头,
是不是很得意啊?”我看着她。“林姑娘有事?”“没事。”她冷笑一声,
“就是看你不顺眼,想教教你规矩。”她身后的两个丫鬟,一左一右,就想上来抓我的胳膊。
我没动。我只是抬眼,看向她身后不远处的回廊。陈嬷嬷正陪着一个穿着华贵的妇人,
往这边走。我算好了距离。在林燕容的丫鬟碰到我之前,我往后退了一步,然后脚下一软,
“哎呀”一声,摔倒在地。我摔得很有技巧。身体倒向一边,但头,
正好撞在了旁边的柱子上。咚的一声,很响。我立刻闭上眼睛,不动了。“啊!杀人啦!
”不知道谁尖叫了一声。林燕容她们也吓傻了。她们只是想教训我一下,
没想过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陈嬷嬷和那个贵妇人,快步走了过来。“怎么回事!
”看到我“昏倒”在地,额头还“磕”出了一片红印,陈嬷嬷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林燕容吓得脸都白了,
哆哆嗦嗦地说:“不……不关我的事……是她自己摔倒的……”陈嬷嬷是什么人?
她一眼就看穿了这是怎么回事。她的目光扫过林燕容那张惊慌失措的脸,
又看了看周围那些噤若寒蝉的贵女。最后,她的目光落在我紧闭的眼睛上。我知道,
她在看我。她在等我的反应。我当然不能“醒”。我得“昏”得久一点。
最好是能“昏”到让那位贵妇人都看到。瘸腿李说过,这位贵妇人,是宫里的容妃娘娘,
今天来尚仪局,是为太子选伴读的。在容妃面前闹出这种霸凌同窗的丑闻……林燕容,
这个草包,亲手把刀递到了我的手上。我感觉到有人在我鼻息下探了探。
然后是陈嬷嬷压抑着怒气的声音。“还有气。来人,快把柳三娘抬到医室去!请孙女医过来!
”然后,她转向那位容妃,躬身请罪。“娘娘恕罪,是老奴管教不严,惊扰了娘娘。
”容妃的声音很温和,但带着一丝不易察GIL的威严。“无妨。只是这些姑娘们,
都是要进宫伺候的,这心性……可得好好教导啊。”我被抬走的时候,偷偷睁开了一条缝。
我看到林燕容跪在地上,抖如筛糠。我看到陈嬷嬷的脸,黑得像锅底。我还看到,
站在人群里的宋知许。她正看着我被抬走的方向。她的脸上,没有惊讶,没有同情。
只有一丝……了然。她好像,猜到了什么。我心里,第一次对一个人,升起了警惕。
这个宋知许,比我想的,还要聪明。5.给我一个机会,
我还你一个奇迹我在医室“昏迷”了一天一夜。孙女医来看过,说我只是额头撞了一下,
有些气血不畅,并无大碍。但陈嬷嬷下令,让我“好好休养”。我知道,这是在给我时间,
也是在给外面那些人一个警告。第二天下午,我“醒”了。陈嬷嬷亲自来看我。屏退了左右,
房间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说吧,这次又是怎么回事?”她坐在床边,语气平静。
我坐起身,揉了揉额头。“嬷嬷不是都看到了吗?”“我看到的是你想让我看到的。
”陈嬷嬷看着我,“林燕容已经被她父亲领回家,禁足三个月。这下你满意了?”“不满意。
”我摇头。“哦?”“她只是个被推出来的卒子。”我说,“真正想看我笑话,
想把我赶出去的人,还在静心堂里坐着。”陈嬷嬷沉默了。她当然知道。
尚仪局就像一个小小的宫廷,里面的人际关系,错综复杂。我一个出身低微的人,破格入学,
挡了很多人的路。林燕容那种没脑子的,只是第一个跳出来的。“那你打算怎么做?
”“我需要一个机会。”我看着她,目光灼灼,“一个能让所有人都闭嘴的机会。
”“什么机会?”“容妃娘娘为太子选伴读,不是吗?”陈嬷嬷的瞳孔,骤然收缩。
“你疯了?太子伴读,是从安国公府、镇远侯府这些顶级勋贵的女儿里选。
你一个乞丐出身……你连大字都认不全!”“我认得全。”我平静地说,“我进尚仪局之前,
在城西的‘一文书斋’帮过工,那里的书,我大部分都看过。”这是我藏起来的底牌。
我在乞讨的间隙,用最卑微的方式,学了最多的知识。陈嬷嬷震惊地看着我。她发现,
她还是小看了我。“就算你识字,那又如何?太子伴读,考校的是琴棋书画,诗词歌赋。
这些,你哪一样会?”“我不会。”我承认得很干脆,“但我会一样她们都不会的。
”“什么?”“我会‘解题’。”我说出我的计划。一个很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计划。
陈嬷嬷听完,久久没有说话。她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敲着,显示出内心的不平静。过了许久,
她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柳三娘,你是在赌。”“我从破瓦巷走到这里,每一步都是在赌。
”我说,“嬷嬷把我招进来,不也是在赌吗?”陈嬷嬷站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走了两圈。
最后,她停在我面前。“好。我就再赌一次。”她的眼神,变得无比锐利。“但你要记住,
这次要是输了,你就不是离开尚仪局那么简单了。欺君之罪,你我都担不起。”“我明白。
”三天后,我的“伤”养好了。回到了静心堂。这一次,再也没人敢当面议论我。
她们看我的眼神,多了几分畏惧。林燕容的下场,像一个无声的耳光,打在她们脸上。
而太子伴读的选拔,也正式开始了。初选很简单。就是交一篇自己写的文章,或者一幅画,
一幅字。贵女们个个摩拳擦掌,都拿出了看家本领。宋知许交了一幅《秋江晚渡图》,
意境悠远,画技不凡。其他人也都是诗词佳作。轮到我时,我走上前。两手空空。
所有人都看着我,等着看笑话。主持选拔的,是容妃身边最得力的张女官。
她皱着眉看我:“柳三娘,你的课业呢?”我摇摇头。“回女官,学生没有课业。
学生只想给娘娘和太子殿下,解一道题。”满座哗然。所有人都觉得我疯了。
张女官的脸色也沉了下来。“放肆!这里是选拔之处,岂容你胡闹!”“女官大人。
”我看着她,不卑不亢,“学生这道题,关系到我大周朝的国运,不知算不算胡闹?
”一句话,把所有人都镇住了。连坐在上位的容妃,都朝我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张女官愣了一下,不敢擅自做主,只能请示容妃。容妃沉吟片刻,开口道:“让她说。
”我上前一步,朗声说道:“北方大旱,赤地千里,灾民流离失所。
朝廷拨了五十万石粮食赈灾,可是,从京城运到灾区,路途遥远,匪盗横行,损耗巨大。
十石粮食,能有三石到灾民手里,已是万幸。请问娘娘,殿下,该如何解此困局?
”这道题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这不是闺阁女子该讨论的问题。这是朝堂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