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后,当这句话真的从程越口中说出时,夏伊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种欣喜若狂的感觉。
她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不是悸动,而是一种混杂着酸楚和茫然的钝痛。
这句她等了整整十年的话,却并没有想象中的欣喜。
一切的混乱,都始于那间她本以为能掌控一切的咨询室。
---正值月底总结,又是周末,趁着晚上没有咨询预约,总结会结束后,夏伊让其他咨询师和前台都下班了,只剩她和助理小雨在会议室做最后的整理工作。
“夏姐,这么晚了应该不会有人来了吧?”
小雨一边整理档案一边问。
夏伊刚要张口,门铃突然响起。
她们诧异地对视一眼——这个时间,又没有预约?”
我去开门。”
小雨站起身出了会议室。
夏伊点点头,继续整理着资料,耳朵却听着门外的声响。
“先生,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我们马上就要下班了......”门口传来小雨略带礼貌却又有点紧张的声音。
小雨怎么会这么紧张?
夏伊纳闷,皱了皱眉,准备起身去看一眼。
“我需要帮助。”
一个低沉沙哑的男声传来,带着明显的醉意,“我可以加钱,出双倍咨询费。”
这个声音像一道惊雷劈中了夏伊,手中的文件“啪”地散落一地。
“您稍等一下。”
小雨显然听到了会议室的动静,担忧地跑回会议室看她,“夏姐?”
夏伊脸上存着明显的震惊。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请那位先生去二号咨询室,倒杯水给他,我稍后过去。”
小雨看了夏伊一眼,没说什么,出去安排了。
“夏姐,人在咨询室了,但是,看起来喝了不少酒。”
“好,你把这里收拾一下就下班吧。”
夏伊边打开会议室的门,边对小雨说。
“可是夏姐,那位先生是不是不太妥当,现在就你一个人......”小雨压低声音,“要不要我留下来陪你?”
“不用,”夏伊摇摇头,深吸一口气,“我能处理。”
小雨不知道,她是跆拳道黑带选手。
这人要真是来找事的,小雨在这夏伊还得保护她。
但如果是他……夏伊摇摇头,左手按住了砰砰乱跳的心。
她的右手紧紧地握在门把手上,却迟迟不敢往下用力。
这个快五年未曾听见的声音,是他吧?
站在了门口,夏伊才有些挣扎。
忽然间,有一种想见不敢见的伤痛在她的身上蔓延。
但想看一眼、想确认一下的念头终于胜过了所有的犹豫。
夏伊像是鼓起了全部的勇气,用力,按下了门把。
“咔哒”,门锁在安静中发出一声轻响。
侧对着夏伊的咨询椅上,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让她瞬间呼吸停滞——果然,那熟悉的声音的主人,真的是他——夏伊喜欢了十年,也逃避了五年的人——程越。
但此时的程越,状况显然不怎么好。
胡子拉碴,头发凌乱得像是被狂风蹂躏过的麦田,昂贵的西装皱巴巴地裹在身上,浑身散发着酒气。
大概是发现开门声之后再没有别的动静,他缓缓地转过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有点费劲地眯了眯。
“夏伊?”
他愣了几秒,声音里带着点难以置信,显然也认出了她,“你怎么在这?”
夏伊下意识地拽紧了门把手。
但挣扎只是一瞬间,职业的本能让她迅速戴上了冷静的面具。
“是我,我是这里的咨询师。”
夏伊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好久不见,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她关上门,缓步走进来坐在程越对面,将内心的杂念都隔绝在了看似平静的外表之下。
程越的脸上掠过一丝隐忍的兴奋,似乎想说什么,但抬手摸了一下自己乱糟糟的头发后,那点光彩迅速黯淡下去,整个人又缩回了那种沉重的氛围里。
十年了。
夏伊在心里默默计算着时间。
三千多个日夜。
从大学初遇时的惊鸿一瞥,到努力成为同事后的暗自窃喜,再到最后心灰意冷的仓皇逃离……而现在,这个男人,竟然这样毫无征兆地,以这么狼狈的姿态,重新闯入了她的世界。
这些年夏伊的回避逃离、不联系,就是因为不知道如何面对程越,也不想面对。
可是命运,偏偏和她开了这样一个玩笑。
程越揉了揉太阳穴,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夏伊,我好想你。
原来你躲在这里。”
他仿佛丝毫没有多年未见的生疏和尴尬,就这样首接撕开了叙旧的序幕。
这是什么开场白?
好想我?
夏伊心里一动,原来当年除了伤心和委屈,还有一丝连自己也说不清的愤怒。
这愤怒,是对于她自己,也是对程越。
这话算什么?
果然当她还是那个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单纯傻白甜吗?
夏伊忽然一口气没处发,要不首接把他扔出去?
她捏紧了椅子的扶手,终究还是多年的职业素养让她压下了所有,默念了几遍客户至上,决定就当没听到这句话。
然后她面无表情地问:“你还清醒吗?
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我没醉,我虽然喝了点酒,但我没醉。”
程越强调着,“我在网上随便搜了家心理咨询室,没想到,就遇到了你。
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好久。”
程越的语速不快,说到后面声音里还带了点呜咽,仿佛真的在诉说一件很委屈的事情。
他并不十分清晰的目光在夏伊的脸上流连,带着一些复杂的情愫:“你......好像变了很多。”
“人总是会变的。”
夏伊轻声回应,侧过头避开他的注视,“要说说发生了什么吗?
为什么找心理咨询室?”
然后她听到一个近乎破碎的声音:“夏伊,我......外婆去世了。
这个世界上只剩下我自己了。”
夏伊的心猛地一沉,不可置信地抬眼看他。
那位慈祥的、他曾多次提及的老人……难怪以前从不喝酒的他,喝成这样。
夏伊好像忘记了程越先前的话,似乎只捕捉到了这个重点,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急切,“什么时候的事情?”
“外婆三个月前去世的。”
程越的声音哽咽了一下。
但一个更大的疑问在夏伊的脑海中炸开:这个世界上只剩下他自己了?
他没结婚?
五年前夏伊离开之前,明明听说他己经求婚成功了!